我无言,双手紧紧环住他,身子抖得厉害。“如今解药得手了,那你是不是还要我嫁给他?”我轻声问。
绕在腰间的胳膊倏然紧缩,勒得我疼痛难忍,禁不住低低一哼。我抬眸看他,口中却仍问道:“是不是?是不是?”
无颜低头吻住我的唇,眸色迷恍忧伤:“国书已下,除非他毁约不娶。而且……你既和他一起出现在我眼前,不就是已答应了他,又何苦再来问我?”
我在怀中轻轻一笑,忽而使劲将他推开,言道:“你既说我被迫嫁娶之事与他无关,那么我欠他的,依然还在。我本答应过他一年之内不会私下见你,如今却是失诺了,”我缓缓说着,抬眸望住无颜的眼睛,瞧见他眸间一闪而过的慌乱后,我又笑,伸手按住他yù张启的唇,继续道,“我求他推迟了婚期,一年。这一年我不会离开他,我会在他身旁陪着他、全力帮助他,刚才与你所说大乱晋国是因我是齐国的公主、我是你的夷光。而这一年,我却绝不能再负他,我也自知别无长处与晋穆,唯有帮他尽早夺得晋国王位。天下从无白发国母,他若继位定然不能娶我。一年,或许不到一年,他为君王之时,即是我离他之日。”
无颜看着我,沉默。
我移开手指,弯唇浅笑,望着他,目光坚定:“纵是如此,这一年,夷光的心和身绝不许二人,天上地下,夷光唯认无颜一人夫君。”
暗沉已久的凤眸终于生辉炯然,无颜面容一动,揽我入怀,垂眸盯住我,低叹:“丫头,我的丫头。”
我静静微笑,问他:“眼前丫头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不管恩仇,qíng义在心是二哥从小教的。我给你qíng,就必然不能负他义,对不对?”
我说话时,他俯下脸庞,炙热的唇自额角落下,吻着我的眉眼,吻着我的脸颊,吮吸去我忍不住终是落下的泪水,直至停留在我的嘴角,辗转研磨。
气息jiāo缠,浓郁的琥珀香萦绕满鼻,香气沉落肺腑的刹那,胸中仿佛流淌起缕缕暖流,掠过破碎不堪的心时,好似带着抚平治愈那些血迹淋漓伤口的神奇力量,让我渐渐忘记疼痛。他吻得温柔深入,手掌抵在我的后脑,揉抚缠绵。我闭上了眼睛,几番痛不yù生的辛苦后终觉一丝甜蜜,于是甘愿就此沉沦其中。
许久……
他恶意地咬了一下我的舌尖,我睁眸,脸红若烧,看着他,轻轻喘息着,目光迷离。
“一年后,我一定接你回来。相信我,等我,爱我。”他轻声叮咛,眸光专注深qíng,紧紧锁住了我的全部心神。我微微发愣时,他又狠狠吻了过来。这一次不复温柔,唇舌相触狂野热qíng,诉尽了思念的痛苦和相望的无奈。
我突然想起一事,忙用力推开他,自袖中取出一个琉璃瓶子小心地放入他的怀中:“你之前总是陪我吃那雪莲药丸,体内寒毒积累必深,这是解药,记得服用。”
无颜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额角抵住我的鬓发,凤眸微敛,低低言道:“一年,那么长……若非齐国唯剩下了无翌,若非我答应了父王保齐太平,我真想带你远走天涯,哪怕追杀不断永难安稳,哪怕没有解药你我一起毒发身亡。至少那样,你永远都会在我身边。”
我伸手抚摸他的脸,柔声道:“无颜,事无常道,人无常乐。失落的时候,想想以前,伤心的时候,再想想将来,那样你便知道,夷光这一生其实都和你在一起。”
无颜失笑,摸摸我的脑袋,叹道:“唉,丫头。”
?
一诉衷肠
无颜走后,我独自在亭里坐了良久,细想着自蔡丘之战回金城后走来的一步步,只觉心中一阵寒,一阵凉,一阵冷入血液的哀后,又是一阵凝入骨髓的恨。
天下局势变幻莫测,自己虽是女子却偏偏搅和在这混乱复杂的漩涡中不得脱身,几番被谋折腾后可谓胆战心惊、余悸心颤,任人摆弄于五指间,几近将要灰飞烟灭时方知原来世间至亲血缘的舅父却能心狠手辣至此。往事过去,如今怕只怕,不知自己还身处在多少个yīn谋算计下,更不知自己以后究竟能否还有勇气和能力去招架,去重新站起,去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和自己的家国。
日斜夕下,霞彩点光渗入密织竹帘,残阳噬血,火红瑰丽的颜色耀得我眼目发昏。近暮有风轻送,芙蓉香气淡淡散开,鸟儿啾鸣归巢,我掀开竹帘时,恰望得彤然天空下那道道流线灰影,和那个遥遥站在池对岸静静望着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