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倾歌_作者:慕时涵/千叶飞梦(341)

  “你走吧,走吧……”

  我起身屈了屈膝,低低垂首:“姑姑保重,夷光先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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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侯府。

  西楼外的梧桐树上,魅儿正翘首顾盼。我抬眸看到它刚露出一丝微笑时,它便迫不及待地俯冲下来,将嘴里叼着的细竹筒扔到我怀中,敛了翅膀歇在我肩头,讨好地啄了啄我帷帽上的银纱。我明白它的意图,收好竹筒后便自袖里取了个果子赏给它,它低头吞了,眨眨眸子,又轻轻地啄了银纱一下,而后才抖抖翅膀,扭头飞走了。

  我无奈侧眸,看着自己肩头的碎羽毛,抬手弹了弹,转身去了书房。

  竹筒里是无颜的密信,我拈指取出,一卷薄薄的丝绡上字迹密密麻麻,一反他以往言词简单至极的懒散。我心知这次来信jiāo代的事qíng必然重大,于是忙点了火折子燃起灯烛,将信靠近灯下,慢慢读着。

  阅罢,眉间深蹙再也难舒展。丝绡碰触烛火,红光一闪,指下已俱是灰烬。

  那一夜,我独自坐在书房里想事想了通宵,待得东方日出时,仍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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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深冬,北胡突然发兵攻晋,以迅疾若闪电之势连夺晋北重镇平城、代郡后,聚铁骑三十万兵压雁门。雁门是晋国北方门户,崇山峻岭中据险以固,实实在在的是座难摧难克的坚城。匈奴兵马至雁门外也不再打,三十万的军队勒缰停马,扎营雁门之外后,竟给晋朝发来休战之请,点名邀穆侯北上与之商讨和议罢战一事。

  事出突兀。

  事出诡异。

  晋国朝堂安静了没有几个月后因此事又起风波,似大石坠入平如镜面的湖泊般,水花高溅若落cháo,làng翻汹涌。

  晋和北胡宿怨死敌,百年中大战数十场,小战更是数不胜数。这一次北胡叫嚣诸臣自是既不惧也不担心,只期望着他们的穆侯再次领兵北上,最好能彻底大战一场给嚣张跋扈的北胡人几分颜色,叫他们从此怯了心、寒了胆,再也不敢染指中原。然,朝廷中虽主战人甚多,却也不乏主和的言论。主和派言称晋国最近几年战多兵疲,国累财去,若再战,势必牵连百姓一同受苦,能和议自是和议最好,没必要再征伐祸乱,给中原其余三国以可趁之机。

  朝堂里言论针锋相对各是有理,群臣诸将吵得脸红脖子粗,来回几番仍不见结果后自是将目光皆投在了那个高坐殿上、手握权令,可一言定征伐又可一言定休战的人。

  晋穆沉默,朝堂上未发一言。

  即便回到府后,他也总是拉着我与他一起静静地赏着他母妃留下的字画,淡笑扬眉间,此刻陪在我身旁的这个如龙公子好似再不是明殿庙堂上骄傲孤绝的金袍侯相,也不再是战场上凶狠yīn鸷的鬼面修罗,而是一个仿佛忘却了硝烟弥漫、烽火飞扬是何物的白衣名士,风仪若神,谈吐美曼,举手投足中好不超脱潇洒,自在逍遥。

  所有人都在着急。

  我却一点也不急。因为我知道,他心中不是没有答案,更不是没有部署。他只是在等,等一个人许他跃马疆北、王权在握的机会。他有能力去争,去夺,去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间甚至可以是毫不费力,然而他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固执地站在原地,只为了等他生命中那个必须与他责任和承担的父亲,给他一个许诺,一次怜爱。

  而晋穆等的那个人至今还在落峤谷里踯躅徘徊,不知是被伤痛绊住了心神,还是被愧疚迷住了双眼,迟迟,不见一丝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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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胡人休战国书递来三日后,安城大雪。

  飞雪纷娆làng漫,红尘万物似惧冷皆籁,白茫茫的天地间独独书房前那片梅林胜寒胜苦,花开妩媚,朵朵殷红恰似胭脂点点,颜色鲜灵醒目,格外惹人喜爱。

  雪地里,呵气成霜。脚印深深浅浅地留下,晋穆拉着我的手在梅林里静静穿梭,虽是深冬彻寒,肌肤相贴处竟还是一片温暖。

  我忍不住停下脚步,把另一只手也塞入他掌心。

  他笑了笑,修长白皙的手指拢起来,揉了揉我的手,责道:“傻不傻?既然这么怕冷,作甚么还一大早起来陪我来梅林?”说话时,他微微拧起眉毛望着我,眸光温柔,语气无奈。神色间虽有一丝难掩的疲惫,只是身着的雪色貂裘却将他些许苍白的脸庞衬得愈发俊美。

  我本能地避开他的目光,尴尬一笑:“你才傻,一夜劳累未曾休息一刻,今日雪大,何苦还要再来为我折这红梅……其实,其实夷光不爱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