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命他上树将女孩接下来,女孩却只把鸟巢递给他,她自己只骨碌一下,自树gān上滑下来,落在了树下水坑里,láng狈地沾了一身的泥。
女孩不爱说话,公子见她满身泥污的模样可怜,便将她“捡”回府。侍女给女孩换了一身新衣裳,纯净无暇的白色,清灵秀美的容貌,瞧得即使是内侍的秦不思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公子好不容易才逗得女孩嫣然一笑,彼时,却不妨独孤府家老来要人。秦不思问过才知,女孩名无爰,是独孤妃的徒儿,自幼长在独孤府,颇受宠爱,身份地位不输独孤家族任何一个女儿。那日上巳,祓禊之后无爰失了行踪,有路人说看见公子的车架,家老便一路寻来。
公子生xing多qíng,一眼便喜欢上无爰的安静乖巧,从此频繁来往独孤府,整日和无爰玩在一处。无爰善舞,公子善琴,chūn日煦阳下,无爰随樱花而舞,公子逐白云而歌,旁人见了一眼,便就醉了。都说是一对璧人,堪堪正配。而公子从此心再无旁鹜,独守着无爰一人,爱惜怜宠,无以复加。
可是这无爰看起来虽聪敏机灵,男女qíng事却似一窍不通,虽和公子关系亲密,却只呼他“哥哥”,并不做它想。
秦不思琢磨着大约是无爰还小了些,待年长了,便自然而然就懂了。可惜的是公子没等到,君上一旨下来,势如涛汛,重如山压。
想到这,秦不思不由得又叹口气,望着眼前垂头用手指摆弄腰间缨络、一声也不吭的无爰,淡淡道:“夜深了,奴让人送姑娘回独孤府吧。”
无爰不动,她咬了咬唇,鼓足了勇气,方轻轻问出句话来:“我,可以见他吗?”
秦不思道:“姑娘要见公子作甚么?”
无爰抬头,灵澈的眸子暗了暗:“少庄哥哥不开心,你听他的歌声。”
见了你,公子怕是会更不开心。秦不思打量了几眼无爰,终是摇摇头,叹道:“公子说过今日不愿见姑娘,姑娘还是请回吧。”
无爰怔了下,眼圈一红,低了头,嗫嚅道:“他是生我的气了?”
秦不思微笑,拍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不是。公子只是乏了,想休息下。”语顿,秦不思想想,又道:“姑娘明日婚宴也别来了吧。”
无爰眨了眨眼,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湿润,满脸疑惑:“为什么?无爰给少庄哥哥新作了舞,少灵大哥说让我婚宴上跳给他看,不好?”
秦不思笑容僵在脸上,慢慢收回了按在无爰肩上的手,暗忖:少君可真够心狠的,婚宴让无爰跳舞,不是叫公子彻底凉了心。
他沉吟了一番,笑起来:“少君既如此说,那姑娘明日就来吧。”死心总比整日魂不守舍好。少君意图也是为了公子,细想,并没错。
无爰垂头,小声道:“那桓哥哥呢?家老能不能让他送我回去?”
秦不思怔了下:“桓公子?这么晚,他怕是睡了。”
“我去找他。”无爰转过身,青影一闪,瞬间不见了人。
秦不思摸了摸下巴,苦笑摇头:想来小丫头倒是开窍了,可惜对象不是公子,而是公子刚结jiāo不久的知已,那个神秘的剑客桓英。
翌日骄阳如火。
少庄几乎一夜未合眼,辰时入宫时,苍白的肤色衬着那身裾纹绯袍,更是虚弱得不见一丝血色。瑾公望了他一眼,什么也不说便领着他前去宗祠殿祭祖告天。
少庄步伐踉跄,少灵在一旁扶着他,剑眉紧拧。
“少庄你……”
少灵心终是不忍,yù劝说时,少庄一笑,拂开他的手,伸指按了按额,道:“大哥不用担心,我还可以,定能撑过今日婚宴。”
瑾公回身,瞅了瞅那兄弟二人,缓缓道:“你若不能,也非寡人之子、东齐之嗣了。”
少庄容颜淡漠,唇角一弯,笑看着他的父王。
“父王多虑了,儿臣今日大婚,喜不自胜,所以失态。”
瑾公颔首:“很好。”言罢他转身离去,少庄扬脸,深深吸了口气,再次迈出脚步时,步伐坚定有力,不复虚浮。
少灵望着少庄的身影,独自在原地愣了许久。
少庄的苦藏得深,可他看得分明。少庄自幼重qíng,而他自幼被教寡qíng,他之前并不明白少庄对无爰的不舍,只是昨夜他自公子府出来时遇着站在府前等他良久的独孤妃,当独孤妃对他说了一番话后,他突然觉得——或许,自己和父王当真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