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瑶啊了一声,似是有些不信地抬起头看她。
颜秉初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她将视线投向半卷湘帘的窗外,六月末的天气,暑热犹胜,窗外的花糙树木长得正是繁盛的时候,她能看见站在树荫下面带忧色的冬雁和眉目犹有些不平的文杏,突然展颜笑了笑,“这世上有一个人能关心你,急你所急,忧你所忧,真好。”她转过头来,轻轻道,“我看重的那个人,就是这样。”
“以前,我以为,两心相悦”说到这个词,颜秉初似有些不好意思,微微顿了顿,耳尖泛上一丝红晕,“大概只是戏本子里才有的罢。我以为,这一生其实就可以这么过了的……”
直到,知道那种滋味后,那种前世今生第一次品尝到的味道,她才明白,那原本设想的一生将是多么无趣。
幸好,幸好,他不曾放弃,幸好,幸好,她不曾固执。
“我看重的那个人,只是他,恰好是燕国公世子而已。”
“你骗我,”杜瑶摇了摇头,不肯相信,“他长了你那么多岁,你怎么会看得上他?”
颜秉初扑哧一笑,“在别人眼里,明明是他正当好年纪,而我还太小,这个问题该问他才是。”她顿了顿,抬头盯着她,勾了勾唇角,“真真,你是不相信,还是不愿相信?”
杜瑶忍不住微微面色一红。
过了一会儿,她酸楚地笑道,“你真好运,你看上的那个人,正好是位世家权贵之子,前途锦绣,这样,你母亲也不会bī你改变心意。而我——”
颜秉初放下手中的茶杯,端坐着倾听。
“——你说,我为什么不喜欢那样的人呢?你还记不记得在福州时,我们,还有娴姐姐结金兰的那天?我们走到一个亭子里,你说了关于三角形的感qíng。当时虽然还有些懵懂,可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每个人说过的话。我说,我的相公不能纳妾。其实,我找到了的,”杜瑶突然有些急切,抓住颜秉初的手,“你相不相信?他和我说,一辈子只会喜欢我。”
颜秉初看着她热切的眼睛,点了点头,“我相信。”
这样的誓言,坠入感qíng的每一个人都曾说过,无论是说出来,还是藏在心底。
杜瑶赧然,缩回手,盯着自己的指尖,“我和他那么好,认识那么多年,彼此相知,及笄后就嫁给他,有什么不好呢?”
杜瑶渐渐伤心起来。
“你也知道他的为人很好,看一个人,难道不是看他的品xing,而是家世么?就是因为不是世家权贵,于是轻易地否定掉,那又有哪一个世家权贵之子会看上我这个五品小官的女儿?母亲为什么不明白这个道理,难道当年她嫁给父亲只是看他有了功名,家世堪匹么?”
“你说我知道那个人,那么,”颜秉初迟疑地问道,“那个人,是谁?”
第一零三章棋谱(上)
院子里有小丫头想往屋内探头探脑,见冬雁瞪了她一眼,又缩回了脑袋。
这两人一直站在院中,努力做出一副闲谈的样子。等看到两个小娘子手挽着手从屋内出来后,方悄悄松了一口气。
一顿争吵终于被压了下来。
“姑娘这是要回府了?”冬雁上前行礼道。
“嗯。”颜秉初点点头,唤上文杏。
“初儿,”杜瑶在身后喊了一声,颜秉初转过头来,杜瑶冲她展颜一笑,摆了摆手。
她笑得很漂亮,纯美gān净。
颜秉初便回以一笑。
两人都看进对方的眸光里,心里柔和一片。
“我先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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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做的很不错。”坐在回府的马车里,颜秉初夸赞文杏。
说的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走到院子里拦住外人。
文杏不要她赞,撇撇嘴,“姑娘今日还同人吵架了,没羞没羞。”
“嗯”颜秉初老实地点点头,“我今日是做错了,无缘无故地就发了脾气。”
文杏失笑,“姑娘认错认得倒快。不过,”她又有些不平起来,“当时杜娘子的话确实难听了些。”
颜秉初笑了笑。
马车哒哒哒地碾过青石板路,穿过南市的喧嚣人声,往恭安坊驶去。颜秉初掀了帘子,往外看了看,正是日头微斜之时,正午明亮刺眼的阳光此时已转为柔软的姜huáng色,马车正好驶上了两座山墙之间的大桥,马车外便是宽广的河面,有妇人端着碗盘篮子蹲在河边的石阶上,身边还有几个跳来跳去的梳着总角的小孩子,坐在马车上都能听见他们咯咯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