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_作者:天下归元(1465)

2017-04-24 天下归元

  她一路走,那细微泪水落地啪嗒之声不绝,在一处阶梯前停下,不用抬头看匾额,也知道是自己寝殿。

  离静庭很近,开了一个小门方便出入的寝殿。

  寝殿前是一座秋千,她无数次在那里dàng起,只求飞得高高,看一眼静庭书房里的他。

  秋千绳子粗得快抓不住,他总是怕她落下,秋千座椅上,铺着软软的垫子,系着装满新鲜花瓣的香囊,她低头闻了闻,香气如此新鲜,而心,却已经陈旧皱缩。

  向前几步,她低头盯着阶梯,gān净得点尘也无,可见日日打扫。

  心里并不意外,他从来就是这样一个外表冷漠,内心细致的人。

  台阶是麻石的,和宫内常用的青条石不同,那是因为她曾经因为青条石落雪太滑,跌倒过。

  上阶,她习惯xing高抬腿,大荒的殿室门槛总是很高,她经常被绊。

  然而没有门槛绊腿,她这才想起,当初因为她总是被绊腿,所以玉照宫和静庭的门槛都锯了。

  后来,她自己的宫殿都有门槛,这个习惯她又忘了。

  因为没有他,再无人会为她锯门槛。

  一进门,似乎有变化,她怔了怔,才发现面前有两座屏风。

  一座是原本的万彩牡丹,一座是前朝著名美男茅之南的绣像屏风。茅之南长得有点像现代的韩流明星,白皙修长,有段时间她很迷恋,吵着要他的绣像屏风,宫胤从来不同意。

  当她离开,这里却留下了她喜欢的东西。

  她淡淡地看着那屏风——这一生里所有的美丽事物,我都喜欢,但那是过眼的景,掠耳的风,行路时因为美而多看一眼的花。

  你留下这屏风给我,是要博我一声欢笑?可你知不知道,我愿将这绣像屏风,我愿将我所有,换你此刻一抹衣角。

  再向前,是她的chuáng榻,被褥竟然是铺好的,铺得齐齐整整,每个被角,都被严严实实掖过。

  chuáng边有她的柔软睡衣,chuáng下有她的舒适便鞋,都用绫纱盖着,以免落灰。

  枕上一支鲜花,娇艳yù滴,一看就是日日摘来的新鲜花朵。蔷薇花上的小刺,都被细致地剪去。

  “……宫胤宫胤,人家男朋友都送女朋友花。”

  “自己去静庭摘。”

  “没qíng趣!没味道!没人xing!”

  那一朵花,自她走后日日开放。

  他在他不在,她在她不在,这清晨一朵花,都被严格执行。

  他是不是总宁愿将所有的事,做在背后,好让她在无法追回的时候,更加叹惋悲伤?

  靠墙的柜子,她记得放着她的箱子,然而现在柜子拉不开,柜门已经被锁死。

  是他将属于她的一切封存,宁可永久活在回忆里。

  她却已经不愿意再面对这些回忆,逃也似地出了殿,下意识穿过那边门,门果然没有锁。

  推门声吱呀,恍惚还会有人走过来,一气喝掉她加了料的鸭汤,仿佛还会看见蒙虎对她眨眼,眨左眼示意他忙,眨右眼示意他不忙。

  她眨眨眼,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硬硬地咯着痛。

  静庭红枫未到开放季节,枝叶青绿,她从红枫下过,想着那日三人树下对酌,想着那预示未来和真相的真心话和大冒险,想着那一日他背着她走过的揽胜阁、飞阑亭、萃华楼、冶chūn湖。想起她在湖边的大声呐喊。那喊声激起那桥下层波叠làng,卷起千堆雪,làngcháo至今日不休。

  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至始至终,要说的只是这一句,然而没有回音,没有回音。

  她缓缓步入静庭书房。

  静庭居然没有人,此时此刻这大荒中枢之地,竟然空寂了殿室,似乎有人,存心要将宫殿腾空,将往事腾空,好让她彻彻底底进驻取代。

  她站在宫胤常用的书桌前,桌面上竟然铺着huáng铜镜面,她抬起头,对面花墙后,正是她的秋千。

  往日自己dàng起秋千,总在埋怨窗内的他总不抬头,却不知道她在秋千上看他,他在镜子前俯首,秋千装饰了他的窗子,谁装饰了谁的梦。

  她缓缓拉开抽屉。

  抽屉里一卷huáng绫旨意。除此之外桌上桌下没有任何东西,本来这里该是案牍累卷,然而此刻似乎也被清空了。

  只有这一卷旨意,是他给她的最后的安排。

  她凝视良久,很想就这么狠狠关上抽屉,落锁,转身,离开静庭,离开帝歌,乃至离开大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