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书芹气息急促,濒临绝望的目光突然敏锐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láng狈而逃,朝皇宫的方向踉跄行去。
宫殿长廊中风灯升起,殿里依次亮起了烛光。窗边一溜金丝笼中叽叽喳喳的鸟儿不知疲倦地欢叫,苍树绿茵中蝉鸣微微。这一日过得十分漫长,上官嫃以守株待兔般的阵势在殿中默默等候,终于在入夜时分等来了英尚仪求见。
殿里灯火通明,如明镜般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无数灯盏,晃晃耀耀。英尚仪从黑暗中一进来竟觉得刺目,微微用宽袖挡了挡视线。待适应之后,看清了坐在罗汉chuáng上的上官嫃,不由一楞,她披着一件水绿色对襟长衫,下裙抽纱蓬蓬松松,头戴流苏发钗,素颜肌肤如玉似雪,宛如四、五年前的模样。英尚仪心知近日太后思念先帝才作如此装扮,行完礼,上官嫃便问她何事求见,英尚仪殷勤笑道:“听闻太后这几日在找一样东西,为何不叫尚宫局帮着一起找?”
上官嫃恹恹道:“尚宫乃无主,哀家也不知要jiāo代给谁。”
莫尚仪毕恭毕敬颔首道:“太后娘娘请恕罪,其实那香囊一直在卑职手中。”
上官嫃喜出望外,呼道:“什么?怎么会在英尚仪手中?”
“当时一片混乱,人心惶惶,大家都六神无主,卑职领宫婢在章阳宫收拾的时候,怕娘娘睹物思人图添悲伤,于是将香囊暂且收了起来。谁知……一别好几年,如今娘娘才想起那茶芜香来。”英尚仪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只香囊,顿时一阵馥郁芳香充盈满室。
元珊忙接过来给上官嫃送去,上官嫃扛着绣工jīng湛的香囊爱不释手,将里面的一小团香取了出来,呈在掌心给一旁的戴忠兰看,“戴公公,你还认得么?这便是皇上送给我的生辰礼物。”
戴忠兰却从袖中掏出一团从外界寻来的茶羌香,将两种放在一起细细对比,点头道:“不错,就是茶芜香。”
于9.24
上官嫃握着茶盅在案上轻叩,原本垂头立在门边的几名内侍纷纷围上来将英尚仪押住。英尚仪惊愕呼道:“你们做什么?”
上官嫃淡淡鳖眉,微微叹了口气,“为何是你?你看着皇帝哥哥长大的,你怎么忍心……”
英尚仪仓惶不已,大声喊道:“卑职不明白娘娘在说什么!”
“你受何人指使加害皇上?”上官嫃厉色盯着她,滋滋铿锵,“你很清楚宫中的刑罚,不如早些说了,免得受皮ròu之苦。”
英尚仪面色惊恐,却抵死不认,“不知娘娘为何说我加害皇上,无凭无据如何关押,难道娘娘要动私刑么?”
“哀家只想知道真相,私刑又如何,全凭哀家开口!”上官嫃巍然起身,朝莫尚仪走去,纯白容颜似乎凝着一股慑人的气魄,莫尚仪几乎不敢看她,心底涌起一股命悬一线的绝望。正值此时,殿外忽然有宫婢进来通传:“启禀太后,西华门护军紧急来报!”
元珊代为发问:“何事?”
宫婢慌张道:“安尚书穿过西华门时凄发身亡,横尸西华门中!护军不敢妄动尸体,请太后主持大局。”
仿佛大地在震动一般,上官嫃忽觉头晕耳鸣,无力坐下。殿中各人都大气不敢出,静默了许久,上官嫃启口道:“先将英尚仪关押。摆驾西华门。”
銮驾碾过青石砖地发出沉闷粗噶的声音,与宫人们齐整的脚步声jiāo相呼应,多少年来都不改单调。夜似乎没有尽头,遥遥望过去,星子密布,繁多不胜数。上官嫃的耳鸣愈来愈烈,便用手捂住了耳朵,痛苦闭目。可一闭上眼,便想起方才安书芹七窍流血的面容。那具优雅的身子趴在西华门下,只有长长向前伸展的一条胳膊进了宫,其余的部分都还在宫外。血迹拖了很长,她大概是拼尽余力匍匐了一小段路,可只差那么两步,终究没有得偿所愿。
没人知道她出宫去了哪里,但她出宫时有皇上的手谕。上官嫃只觉得心力jiāo瘁,斜倚在銮驾里昏昏yù睡。
凤鸾吱吱悠悠仔在了德阳宫前,元珊掀开帘子,将胳膊递上去。上官嫃伸手搭扶着下了车,缓缓走了几步,才鼓起勇气抬头看这座阔别已久的宫殿。
内侍通传之后,回禀说皇上在配寝殿,便要引路。上官嫃似笑非笑道:“不用了,哀家自己进去。”
从正寝殿到配寝殿的西廊她还记得十分清楚,一百六十九根廊柱依次从身边掠过,她总期待着西廓的尽头能出现那一袭明huáng的身影,jīng致的眉目透着些许温柔,好今她在回忆的时候能想起他的温柔,而非残酷无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