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棣安静地躺在里面,栩栩如生。那样jīng致的面容,仍旧是叫她看上一眼便彻底沉沦了。他一向睡得浅,只消脚步声便能将他惊醒。如今,他睡得这样安宁,任她千呼万唤也是徒劳。
“皇帝哥哥……”她艰难唤道,好想从他口中再听见一声回应。就好像像六岁的时候她躲在山dòng里,浑身湿透冰冷,听见的那一声沙哑而温暖的轻唤。他们之间所有的岁月,只有那一夜紧紧相拥,他捂热了她、也捂热了自己。他身体的温度刹那间从记忆中腾起,变得空前清晰。她用双手去抚摸他的脸庞和身体,渴望再从他身上得到那种温暖,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泪一滴滴落在他手上,然后凝结成冰。
司马银凤幸灾乐祸看着她,叹息道:“本来他还有条血脉留下的,可惜了……我本想借助公孙慧珺小产一事将公孙家与凉王一用打尽,不料司马轶竟避过这一劫。”
上官嫃不住地扯泣,哽咽着问:“公孙慧珺为何小产?”
“不就是你送去的牛rǔ片?”司马银凤掩口而笑,“是英尚仪的人送过去的,你说呢?”
上官嫃痛哭不止,朝她嘶喊道:“为何要这样根心,你想做女皇么?杀光所有人你就可以做皇帝?可是为何要将他的尸首藏起来,令他不能入土为安?”
司马银凤提起灯笼照着冰棺,缓缓道:“如果这里是空的,我凭什么要挟你?你又因何会伤心yù绝呢?谁叫你是上官鸣夜和公孙雨苓的女儿,我得不到爱qíng,也绝不会让你得到!我痛苦,就要让你比我痛苦百倍!”
上官嫃倚着冰棺一点点滑下,最终隔着一层冰棺的薄壁蜷缩在司马棣身边,喃喃道:“你疯了,我不会陪你疯……都结束了,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我已经筋疲力尽。”
“你放心,看在元赫的份上,我不会让你死。”司马银凤蹲下,一手托起上官嫃的下巴,幽幽道,“你一直很想知道你的皇帝哥哥为何要掐死你吧?因为他察觉是你身上的香囊引发了他的喘疾,加上身中奇毒神智不清。他是合恨而终的,珍爱了多年的皇后,居然对自己痛下毒手,真是让人绝望啊……”
上官嫃仰面悲泣,紧紧闭目,再也不想看见司马银凤脸上那邪恶而艳丽的笑容。不知在这冰天冻地里哭了许久,突然间整个人被凌空扛了起来,只依稀听得司马银凤说:“一并抬走,进宫。”
太液池边,黑甲军分列两旁,一口醒目的冰棺横在空地中央。如今才入秋不久,天空竟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起先是细微的,落地即化,渐渐下起了鹅毛大雪,一点点覆盖了原本葱郁的糙地。
上官嫃跪在冰棺旁边专注青着司马棣,冰清的风雪一层一层裹上来,她却早已浑身麻木。
黑甲军的对面,是司马轶与皇宫禁军,查元赫与妻儿被挟持在一旁。详谈了许久仍旧无果,司马轶无奈叹道:“你即便杀了朕又如何,当了女皇又如何,各路亲王会敢过你么?此刻别说朕的兵马就驻守在城外,就连各州亲王的兵马都在往金陵赶。”
“本宫没想弑君,只是请求皇上拟昭退位让贤。难道让出皇位,就是要了皇上的命?”司马银凤侧头瞥了眼上官嫃,挑眉道,“或者太后可以劝诫一下,就是不知皇上是否懂得从善如流呢?”
司马轶紧紧盯着面色惨白的上官嫃,心跳一下缓一下快,牵连着呼吸也紊乱了。查元赫早已对司马银凤挟持上官嫃的行为恨之入骨,此刻更是心乱如麻,焦急地眺望着。
上官嫃默不作声,似乎对司马银凤的话置若罔闻。司马银凤冷笑一声,顷刻间几名黑甲士兵齐步上前抬起冰棺朝池边走,上官嫃奋力站起身高呼:“不要!”
“怎么?你也想陪他一起被扔到池里喂鱼么?”司马银凤qiáng行拉住她的胳膊,转向司马轶,“那就要劳烦太后替本宫劝诫皇上了。”
上官嫃挣脱她,远远避开几步,振振有词道:“皇太后的职责不仅是管理纷杂的后宫,还要避免皇族之间的相互倾轧,维系整个皇宫的平和。当皇帝迷惘、怯懦、不知所措的时候,皇太后应当作出果断的表率。我是个不称职的太后,没有资格劝诫皇上,不管从前的对错,如今我只希望,你能成为一代明君。”说完,她渐渐朝后退,一直退到冰棺旁边,遥遥望着繁芜人影中的查元赫,凄艳一笑。一条挥舞着华丽宽袖的手臂高高举起又落下,一支代表着皇太后地位的凤钗便狠狠捅在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