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砂泪_作者:池灵筠(13)

2017-04-25 池灵筠

  细细密密的雨点落在树叶上,沙沙的声响温柔怡人。司马棣端坐在榻上看折子,心无旁骛。沐浴后的上官嫃带着一身花香,百无聊赖地在周围闲逛,最后蜷在榻上睡着了。望着她安详的神qíng,司马棣想起她躲在山dòng里哭的那晚。年幼时离开双亲,独自挨过漫漫长夜,连哭泣都要隐忍,他也有过那样的时光。

  上官嫃喃喃说着梦话,司马棣好奇地凑上去仔细听,依稀从含糊的话语中听出"爹娘"、"小环"这几个字。上官嫃不知怎么忽然醒了,懵懵地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睛。司马棣忙直了身子,睨着她问:"小环是谁?"

  上官嫃慢慢地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小环就是我,我的rǔ名叫小环。"

  司马棣本不想跟她多说话,但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哄了两句:"在宫里就别想爹娘了,李尚宫是很好的人,会比你娘更加照顾你。"

  上官嫃嘟着嘴,垂头摆弄衣裳,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怕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屋里黑漆漆的,好像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可点上灯,看着空空的chuáng、空空的屋子,更加难过。"

  司马棣底气不足似的答了句:"习惯就好。"

  "皇帝哥哥,我还有小元做伴,你呢?一个人睡不害怕么?"

  "我……朕一直一个人睡。"

  上官嫃歪着脑袋问:"你娘呢?"

  司马棣望着她gān净的眼神,压制住心中的波澜,平静地答:"母后被父皇赐死了。"

  上官嫃被震住了,呆呆地问:"为什么?"

  司马棣依旧平静地吐出两个字,"陪葬。"

  上官嫃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似乎相比之下她应该幸福多了,至少还有爹娘。司马棣反而很释然,放下手里的书本,说:"你若觉得害怕、睡不着,可以闭上眼睛想象你娘其实就在旁边。还可以抱着枕头,像抱着家人一样,既暖和又舒服。"说完,司马棣脑里忽然空dàngdàng的,原来记忆中从来没有过这样温暖的画面,不过是想象而已。

  上官嫃顺势抱着旁边的靠垫,神qíng迷惘,"皇帝哥哥,我们是不是一辈子都要抱着枕头睡?"

  司马棣一怔,失神地望着窗外的飘飞细雨,嘴里喃喃:"一辈子,应该也不会很长……"

  "皇帝哥哥……"上官嫃小心盯着司马棣的神色,怯生生地说,"我好饿。"

  司马棣将自己面前的果盘递过去,"吃吧。"上官嫃笑眯眯地伸手接住了。

  候在不远处的戴忠兰见他们相谈甚欢暗暗吃惊,除了对长公主和査公子,小皇帝从不会这样和气。

  御书房里很安静,青玉案上的香炉散发出温温馨香。雨渐渐下大了,哗哗啦啦的雨声一阵远一阵近。太傅半倚在座上昏昏yù睡,偶尔qiáng打jīng神双目圆瞪,不一会儿又眯了起来。

  司马棣写得一手工整的小篆,而且每每到了练字的时候,他必定写小篆,至于其中缘由,连太傅都迷惑不解。査元赫自己写不满一张纸便跑去司马棣那边看,一面看一面念叨玩乐的事。

  上官嫃紧握毛笔认真地描着一笔一画,有时候整张脸都快贴在宣纸上,样子吃力极了。刚抄完一句"郎骑竹马来,绕chuáng弄青梅",她便长长吐了口气,却不知道从哪里弹来一滴雨水,恰好滴在纸上,模糊了一个"郎"字。

  "呀!"她大叫一声,懊恼无比。

  司马棣侧头望了一眼,开口唤:"小兰子!去把窗关上。"

  戴忠兰匆匆过去合上窗,垂头看了眼小皇后写的字,竟是青梅竹马,不由低头一笑。査元赫恰巧瞥见了,因好奇也走过去看上官嫃写的字,笑道:"乱抄,你知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吗?"

  上官嫃仰头,气鼓鼓地答:"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査元赫撇撇嘴,转头问戴忠兰,"戴公公,你识字?"

  "奴才……奴才进宫前上过私塾。"

  "上私塾?那你为何还进宫来?"

  "因家中有变故,不得已……"戴忠兰的声音越来越小,只因司马棣清冷的目光瞟了过来。戴忠兰老老实实站了回去,单薄的背脊弓下去,好似再也直不起来。

  太傅被几个孩子说话的声音吵醒了,慢吞吞地训了几句。査元赫回座,刚提笔蘸了墨,又不安分地甩了甩胳膊,浓黑的墨汁洒了一道弧线,最终落了几点在上官嫃脸上。上官嫃只觉得左颊湿湿的,伸手一抹,顿时花了一张粉雕玉琢般的小脸。査元赫拍桌子笑得前俯后仰,连司马棣都忍不住笑意,上官嫃委屈地撅着嘴,不一会儿就捂住脸嘤嘤哭起来,岂料御书房的平静被更加畅快的笑声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