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指甲轻磕到桌面,这桌面是以格角榫造法来攒边打槽装入瘿木面心的,所以发出的声音有种厚重的沉闷感,在这般安静的环境下,一下一下仿佛能吸住人的全部心神。
雨竹估摸着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手里不慌不忙。
秋纹和chūn纤咬着牙坚持着,心跳却不知不觉随着越发密集的“哒……哒……哒……”声越来越快,最后身体接受不了,两个人的面色都有些发白,头重脚轻。
等chūn纤一下子没站稳,膝盖一软趴在了地上,雨竹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指尖,笑道:“华箬快去扶chūn纤姑娘起来,行这般大礼做什么,我又不是菩萨又不是佛祖,哪里当得起这五体投地的最高礼节。”
华箬忍着笑上前将额头都隐隐出汗的chūn纤扶了起来,努力板着脸装严肃,这法子太太跟她们说过,于旁人不管用,对待犯错误的下人是一用一个准。
“太太饶命。”秋纹先反应了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那“咚”的一声听得人都替她疼。
雨竹微微一扭头,姚妈妈马上走到跟前将她提了起来,似笑非笑道:“秋纹姑娘还有chūn纤姑娘,您俩一个是二爷从小的丫鬟,一个是老太太送的,这般动不动就和太太跪啊哭的,莫不是希望看到太太为二爷和老太太不喜才高兴啊。”
秋纹脸色微变,连到不敢,“太太这么说奴婢万死也不能赎罪了。”chūn纤也吓得不敢再言。
姚妈妈依旧皮笑ròu不笑,“您也别说万死,人哪有一万条命,一死就行了。唯一的一条可要好好珍惜才是。”见两人表面上的镇定已经快维持不住了,不屑的轻哼一声,这才放缓了脸色,轻柔道:“再说了,做什么让太太饶你命?太太做什么了吗?今天本来好心请你们过来说话,你们两个一言不发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在太太面前倒地失仪,这话说出去也不知道旁人会怎么想。”
“说到底还是欺负我们太太年纪小,心又温善,这才敢如此放肆吧。”阮妈妈眼底冰冷,脸上却依旧笑眯眯的,一句话就把欺主的帽子扣了过去。
解妈妈两手jiāo叉在身前,枯枝一般的手拢进袖子里,yīn测测道:“心思不正的丫鬟,留条命做活也就罢了,哪里有资格……”故意没说完就住了嘴,一双冷漠的三角眼上下打量着两人,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秋纹和chūn纤都是知道解妈妈是gān什么的,顿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巨大的恐惧没顶而来,腿一软就想跪下,姚妈妈咳嗽一声,两人又像是受了惊般的抖了抖,不敢再跪。
chūn纤环顾一周,只觉得到处都是横眉怒目,要不就是瘆人的笑脸,心急之下最后居然将祈求的目光看上了唯一甜甜笑着的雨竹,“太太,奴婢错了,再不敢了,求……不是,请太太饶……放……”chūn纤从小就是老太太屋里的丫鬟,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习惯xing的就要求饶,又想起刚次啊姚妈妈说的,几番纠结下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又不敢哭,不然不就又是诬陷太太吗。可是眼泪又忍不住,一时之间láng狈不堪。
泪眼朦胧之间,一张jīng致的难以言说的白皙小脸凑到了眼前,chūn纤努力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却被雨竹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瞬间打入了深渊——
“妆花了,黑里透着红,真丑……”
最后是怎么回到自己屋子的她已经完全不知道了,满脑子都是那句脆脆蹦蹦的两个字“真丑!”“真丑!”……
那话里完全不带一丝厌恶,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般,还带点小女孩的天真懵懂,可是却让人莫名的信服。
小丫鬟打了水来就被赶了出去,疑惑的关上门,嘀咕道:这是怎么啦,以前不都是要自己按照伺候小姐的标准从洗脸到擦膏……一路伺候到底的么,今儿怎么这么省事?
洗gān净了脸,揽镜自照,镜中显出一张娇怯美人面,柳眉微蹙,泪光点点,这本是自己最得意的地方,可是……
chūn纤扑倒在chuáng上,捂着嘴痛哭起来。
隔壁屋子里宝珠正在绣佛经,这是她每年都要孝敬老太太的,这么多年已经绣的很熟练了,飞针走线间,大半已经完成。
当听见小丫鬟回来说太太派人叫了两个姑娘去正院,而且两个人回来的时候面色青灰时,手里的绣花针一下子就偏了偏,扎在了手心上,殷红的血珠一下子就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