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首,他问:“还要听下去吗?”
我默默点头。他叹了声,一把搂住我,道:“我真不愿告诉你。”
黎容一心求死,以杜微的jīng湛医术,只能治愈身伤,无法治愈心死。黎容不进药食,拖拉了半年,病故,杜微也因此郁结,随后亡。
“你兄长时常对着一物发呆,我将那物与他一起葬了。”西日昌顿了顿,沉声道,“你不知道,那是你满月的时候,彝族的聘礼。你被许配给彝族的族长之子,聘礼就是彝族的传世宝物,一块红玉。因为彝族红玉有辟邪怡身的效用,你幼年又贪玩,你父亲怕你弄丢了,就把它挂在了黎容颈上。”
我在他怀中轻颤,原来侯熙远说的这件事是真的。当年兄长以为我被打死,他才舍了生志,直到死前,他都不能释怀。他替我受罪,就是希望我能活着,活下去,而我死了,他便了无牵挂。
西日昌拭去我的泪,低低的道:“快乐的事我才想对你说。这件事我也不好受,想到你早就许配他人,我就想灭了彝族。”
西日昌合衣搂了我一夜,南越军没有夜袭,而我们也无法安睡。我总觉得他还有什么没说,但悲伤已经太重,连我自个都不愿再探听下去。
卷十八;14
14
清晨,西日昌突然翻身起chuáng,我跟着他站到了窗前。他推开窗户,漫天的纸花飘扬。白色冥纸纷纷扬扬,如同雪花,带着诡谲的幽冥鬼气,散落浔阳。
“真会造势!”西日昌冷笑一声,手持逆龙斩奔向了城头,我从琴盒中取出永日无言紧随其后。
站在城门上,看得更加清楚,南越军士借助风向变更,大撒纸花。这真真讽刺,南越王不许花重入葬南越,南越军士却在为他撒花祭祀。
浔阳的城门沉重而开,按照昨天西日昌的部署,大杲的军队迅速在城前列阵。第一遍战鼓在城头响起,弓箭手和藤甲兵严阵以待。
我终于有了点战场上的感觉,那曾经响彻脑海的鼓韵,一声声敲打出戎马倥偬,撞阵冲军的气势,冲淡了漫天的纸花。
陈留王徐罡风一身白袍,远远出现在视野中。几乎是同一时间,大杲与南越二方下达了进攻的军令。飞舞的纸花被漫天的箭矢取代,咆哮的战马和砍杀声很快响彻浔阳城前。
西日昌一手按在我肩上,沉声道:“你只有一个任务,破了叶叠的笛曲。”
我点头。
“乱军之中,自己小心。”
我再次点头。
“去吧!”他一推我后背,我轻盈的从城头飘落。玄衣飞扬,怀中的永日无言仿似感到了战场的气氛,带着我沉重往前。
我穿过大杲军士的阵势,不需他们相让,我的身法足已越过所有障碍。飞箭与我擦身,战刀在闪,又黯然。我很快抵达了二军jiāo锋的前线,寻常军士根本砍不到我,当我窜身之后,就很少再有人来惹我。武者的身法令他们畏惧。
我逐渐明了西日昌说我不属于战场的原因,我的出现是如此突兀,甚至有南越军士见了我后,停顿了片刻手中的利器,而停顿的代价是死亡。无数人在我身旁倒下,更多人在我身旁撕杀。鲜血倾洒在新生的野糙上,飞溅到我的玄衣上。我低头看到裙摆上西日皇族的族徽,再看身处的战场,我恍然明白了红日白泪的意思。
在战场上,太阳不是红的,要突破血光的笼罩,只能以敌人悔恨的泪光来洗刷。我伫立在战场中央,亲见大杲军士的勇武。同样是拼死作战,南越军士阵亡或悄然无声或绝命呼喊,而大杲军士却带着满足的笑容卧倒沙场。单以军力而论,大杲确实骁勇天下。
我不想杀人,只凭着灵巧的身法,闪避在刀光剑影中。而我也谨记,我任务只是破了叶少游的笛曲。不久,南越军队开始后退。在上官飞鸿的命令下,大杲军队没有追击,纷纷退到了我身后。笛曲在二军各自后退的嘈杂声中幽幽响起。依然是无名笛曲,却平添了份怨恨,不再催人入眠而在扰人神智,bī人疯狂。我叹了声,世间在变,人也在变。
我指压宫弦,永日无言在二军中发出了第一声响,沉重而伤感。笛音骤然消散,我没有用气劲,只以二指拨一弦。食指和中指不停重复相同的动作,不停的拨弹。这正是当日我与叶少游结伴七重溪时,我对侯熙元的弹法。上弦下弦,一抑一扬,一清一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