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少年侧脸被金光照耀,英俊如同尊贵祀堂供奉的神袛一般,他有些出神地望着遥远的光源,表qíng不清不明。
我看了看他,才道:“高处很好对吧,一个人纵观天地,见到最美丽的景色,手握最美好的东西。”
他睫毛颤了颤,仍望着远方,过了会儿缓缓转过头,轻微的疑惑,又过了半晌才有了吃惊的影子,压抑着什么似的。
“——你知道?”
“嗯,”我冲他笑,用手捏捏他的脸,这次他没有躲开,“不过这是你爹爹的决意,与你无关。”
他沉默一会儿,“如今君王昏庸无道,宦官肆nüè国库亏空,”他垂首眺望脚下被天色照亮勾勒的皇城,“这番平安的景象不知能维持到何时。”
“所以你爹爹想坐那个位子,替现任的皇帝收摊?”
他皱皱眉,有些不满的样子,“牡丹,你怎的能这么说话。”
“我不是当世之人,说了什么你莫放在心上,你想怎么地就怎么地。”权势财富,无上荣华,谁不想要,古往今来朝代变幻不就是那几中模样,“有必要我也会帮你,谁叫我是你的小娘子呢?”
他脸上僵了僵,我掩袖嘻嘻笑,轻柔指了指脚下凌空yīn影大地,不甚在意道:“不过你可看好了,高处很好很美,摔下去就不好了。”
他说:“我知道。”
“高处下的地方,是连黎明的光芒都照不到的。”
“牡丹,你好啰嗦。”
我又呵呵笑了,“那你爹爹要是当上了皇帝你不就是太子,那岂不是可以娶好多小妻子,你说了君王可以娶好多小妻子的。”
他哽了一下,扭过头,半晌才别别扭扭道:“我都不知道怎么了,跟你这种老妖婆说这么多。”
“因为你喜欢我呗。”
“胡说。”
“嘻嘻。”
我理理裙子站起来,天已经完全亮了,提着灯的太监婢女一连串静静穿梭于皇宫朱墙内道间。
“我们回去吧。”
带他回来时轻巧落到了他房上的屋瓦间,唤他起chuáng的侍女也快到了,他得早些进屋。
苍音为将军府人,武功自然要好,见他身轻如燕稳稳落到地面,姿势利落,不由得又笑起来。
他转身抬头看见我笑,皱皱生涩的眉头,少年漂亮的面孔间夹杂着故作老成的鄙夷,“你怎么总是笑。”
“我看见你高兴来着的不行么?”
“那你为什么……”他眉眼压低了些,收回了目光,“每年这个时候才来。”
“唷,舍不得呀?”
“……”他脸又黑了,我顿时明白为什么小黑的脸一直白不起来。
我坐在那儿摇晃着腿儿,他道:“你怎么还不下来?省得被别人看去。”
我瞧着他“我都替你丢脸”的小模样笑道:“哎呀好高啊我跳下来,你接我啊,我很重的。”
他脸绷起来了,和四年前一样。
在他没给回答之前我已经很自觉地跳下来,转了一圈到他身前,笑眯眯。
“牡丹,”他面无表qíng道,“你笑的脸上得粉都掉下来了。”
我咳了一声,“你再这样臭拽地说话,那些喜欢你的女孩子们会哭的,你以后可是要三千后宫来着,多梦幻。”
他继续面无表qíng,眼眸黑黑的,浓密的睫毛也是黑黑的。
“我只要一个。”
“嗯?”
我正琢磨着回了酆都该收魂了,爹爹那边也得探望一下,他低低又重复了一遍,少年清俊的面庞沉静下来,目光定定地锁在我脸上。
“牡丹,一个足矣。”
***
再去找苍音时他已经不在将军府读书练字。
边关战乱,他去了沙场,号角铁马峥嵘,剑戈jiāo织出明晃晃的血腥画卷,我去见他的时候边关川河结冰湛湛寒冷,月华铺下泻出冰河河面银光千万里。
大雪下得实,十七岁的少年面目清明俊秀,轮廓英气,身子拉长jīng壮已经有了男人的味道,厚重的铠甲和大衣,夜里整座帘帐火光灼灼就他一人,他坐于案前,俯首注视江河地图,手指搭在桌沿已经是修长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