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皇后_作者:于晴(38)

2017-04-20 于晴

  他不及细想,又见雨丝落在近窗的徐达身上,二话不说,拢上窗幔。

  徐达的视野里尽是灰蒙蒙的一片。她有点焦虑,因为眼前灰忽忽的人占有她的chuáng位,让她想睡也不行。

  她低头,被腰间形状像小蝙蝠的佩饰吸引,她手指扯了扯,听得坐在右边人的柔声笑道:

  “哎,别扯。”一双手进入她的视野中,阻止她拉扯的动作。

  这双灰色的手,她是眼熟的。手的主人这些时日天天好心的陪她一块吃饭。她在心里总是叫他一声huáng公子的。

  她倦了想睡了,伸手想拽住这双手入睡,不料从中横出冰冰凉凉的手掌执起她的手,一块木头落入她的掌心。

  “二小姐,乌桐生依约前来了,你可还记得当日的过门令?”那声音冷幽幽的。

  她不大懂……不记得……

  “二小姐若在西玄,我该当等你康复再谈,但如今快到大魏与西玄jiāo接之处,一入大魏,二小姐必会搅近大魏皇位之争。”乌桐生不理李容治在旁听着径自道:“所以,乌桐生不得不qiáng见小姐一面。”

  她垂着脸,虽然这人的手寒凉透彻直入她的心扉,她也没有抽回手。

  “先父在狱里熬不过酷刑咬舌自尽,死后尸身游街,游至长孝街时,炉子连着三匹失控,宫中引起鬼神作祟,便差人糙糙收葬先父,小姐可还记得此事?”

  徐达先是听得“咬舌自尽”四字,脑中充斥那满地鲜血,再听他提到此事,一幕幕灰暗的画面闪过她的眼前,她的唇瓣动了动。

  乌桐生再道:

  “当日游街,你与秦大永皆在场。先父入狱时曾言,一朝失势,再无翻身之日,可怜他独子一身才华,锦绣前程终是如枯灯尽灭。他曾叮咛独子,若然乌家得幸留独子命脉苟活在世,不必折损傲骨白求朝堂官员。他将朝中官员一一数来,数到徐家时,先父叹道徐太师乃入赘之身,不会蹚此浑水,徐家女儿人中龙凤,与独子一般高傲到不理世间起落,唯独徐二小姐,或有可能同qíng乌家,可惜二小姐能力不足,一切枉谈。”他顿口,冰冷的声调忽的沉下,目不转睛望着她,道:“那天,乌桐生就在长孝街上乞讨,被迫亲眼看先父尸身如此被糟蹋。当日,他想着人生不过如此,大不了连命也不要吧。哪知,竟发生那种事,他不信鬼神,当下二小姐也在场,他却以为是执金吾秦大永暗中不忍下手。”

  她恍恍惚惚的想起那确实是自己所为。

  那时,她犹豫很久,长孝街上有人子,要人自亲眼见父亲这般,qíng何以堪?纵有百般不是,人死百了,何苦累及无辜的人子?

  当时,她还想着,若是徐回或徐直,必能想出千百个更好的方法,不必像她那样偷偷摸摸的做……

  “……果然……是二小姐么……”

  那声音轻轻凉凉的,连带着她的脸颊也是凉凉。她眼前灰蒙蒙的景色顿时模糊扭曲起来。

  “乌家子孙一世为乞为娼,二小姐虽已赎下乌桐生,但他仍是奴籍在身,此番还是遁出京师私下跟了来。二小姐如想留在西玄,无论西玄皇室如何害你bī你,他定舍命相护。如果二小姐真真成为断根浮萍,永不得返西玄,乌桐生便同你一块有家不得归,一同成为无根人。”

  她连串泪珠无声的流不止,纷纷滚落衣袍间。灰蒙蒙的暗色被狠狠揭了一角,展露出浓稠的血色来。

  画面不同涌现。

  从她五岁被袁圖定一生开始,快乐的、不快乐的,被利用的,被比较的。

  那一夜在小倌房她以为自己觅得伴侣,不用再孤独下去。她不要他以男人身份保护她,只要他肯接受她,不畏闲言闲语,只要他肯真心无私陪伴在她身边,哪知,老天总爱开她的玩笑。

  不但让她从狂喜跌落到地狱,还让唯一真心待她的人死于非命。

  正因那一夜,她立足的世界全崩塌了,她宁愿为头儿的孩子而死,也不要离开西玄;她宁愿受尽袁圖大师预言所带来的歧视,也要秦大永活下来。

  她宁愿她找人相伴的梦碎尽,只求回到原来的日子!

  她不想面对,可是她视野里的景物逐成色彩。

  落进她泪眼的第一色彩,是一抹温暖的月白色,在她的右边。

  李容治。

  马车的颜色、手里乌木的牌子、衣袍上翠绿的玉色,还有眼前乌桐生略显清冷的白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