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极近,拂瑶这才注意到他脸上有颗暗红色的朱砂痣。她记得师父脸上也有颗痣,是褐色的,在眉心偏左一点,较为明显。而魇月的红痣在他左眼角上一点的位置,与他俏密黑长的睫毛jiāo相映衬,却别有一番味道。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他极会chuī箫,他宝库里的一把上古留存下来的古箫被他chuī奏得十分有神韵。以前在师父身边时,因为师父擅抚琴,所以一直觉得琴声是世上最好听的音律,如今才知道chuī箫者若是技艺超群,声音同样十分沉郁悠远,很是动听。
关于离开之事他们两人都不再提起,因为拂瑶明白这次不象以前,他绝对会说话算话。她静静地等待着十日过去,而魇月则希望时日能过得慢一点,或者就此停滞。他有时候有些自嘲地想,以前无数个岁月他向来活得厌倦,每日都期望着一眨眼就是经年已逝。没有特别感兴趣之事,也没有一副值得留恋的容颜,生或者死,他都极度厌倦。活着,好像只是为了活下去。
直到后来遇到她,他才第一次觉得活着也未必是那么无趣的事,只可惜他们之间就象是曼珠沙华,花与叶生生相错,这是一场永远无法改变的宿命。
拂瑶放下碗,看向有些沉思的魇月,问:“你真的没有摄妖魔的元丹?”
魇月回过神,唇瓣点了一口清茶,悠悠开口:“要相信我就这么难吗?虽然妖魔不必时时言而有信,但十句话就算有九句都是假的,总归有一句话是真的吧?”
“那我如何得知哪句是真的?我又不会听心术。”
魇月淡淡一笑,然后抬眸望着她:“听心或许是辨识之法,但是最有效的法子始终是以心观心。”
拂瑶低眸,想了一下,问:“所以这jī汤里不是妖魔的元丹,而是你自己的……”
“你觉得是我在渡自己的修为给你?”
“否则为何你的脸色如此难看?”拂瑶盯着他。
魇月眼中噙着笑意,放下茶碗道:“我若是要为你渡修为何必瞒着你?只是最近我的劫数发作,身体自然有些不适,并无大碍。”
劫数?拂瑶有些诧异,抬眸问:“要紧吗?”对魅妖而言,最难的劫数莫过于之前的火野、风雷、重天三重天劫,之后的劫数……都应当只是小劫而已,为何……
“你不必多想,我只是在jī汤里加入了七星丹,你才得以恢复得如此之快。”魇月说得有些漫不经心。
拂瑶有些愧疚,她一直以为是……“你为何不解释?”
魇月盖茶碗的动作微微凝滞了一下,随即慢慢放下茶碗,看了她良久后,才淡笑着说:“如果我告诉你实qíng,你会相信么?”
拂瑶默然垂首,她已经先入为主了,怎会相信他的解释?
魇月狭长的眸子微微挑了挑,有些答案已经在心中,不必任何言语。
他起身走到窗边,停在窗前那株曼珠沙华前,指尖轻轻拂过它的花叶,动作缓而轻巧,白瓷一般的指尖骤然一顿,他缓缓回过头道:“传说月神瑶素喜欢曼珠沙华,但都不知道她为何独独喜欢此花。”
为什么喜欢此花?其实这不过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白色花朵,并不比牡丹、海棠、梅花、百合娇艳,只是这是与师父一起发现的,由师父和她一起亲手种植的。
拂瑶思绪转过来,笑了笑:“因为那时偶然遇到,后来又由我亲手种植,就渐渐上了心,其实并无特别。”
魇月神色不变地低眸沉默着,淡淡迷迭香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若有似无……拂瑶有些恍然地想,这个味道……好像是魇月身上惯常有的。
许久以后,魇月淡淡地抬眸,目光落在她身上说:“我们去人界吧。”
去人界?拂瑶凝视着他:“为何忽然要去人界?”
魇月垂下头,狭长的眼梢微微挑起,掸了掸身上的衣袍后,举步走过来平视她说:“只是想去走走。”
“好。”拂瑶望着他,声音很轻亦很淡。
人界此刻恰逢深冬,大雪扑哧扑哧地下,落在地上积了厚厚得一层,踩在上面还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响声。
各个茶楼酒肆的屋顶上都覆上了厚厚的一层雪,街道上却仍是热闹非凡。
后一打听才知道今日正好为初八,恰逢人界的赶集之日,道路两旁四处是热闹吆喝起的小商小贩,周围聚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