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她隐约感觉到,后来重聚的元神又一点点地散去,她有心,但是却无力。
其实她想,只要能撑到她再也撑不下去为止,但是她又觉得自己太自私,师父几乎以为只要加以时日,她必定还能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在人界的时日里,他常常看到个稀奇之物,便会对她说:“瑶儿,你喜欢这个么?我给你买下来,以后你醒过来时便可以看到。”
有时候去过一个地方,也会对她说:“下次等你好了,我们再亲自来一次,你定会喜欢这里。”
她每次都认真听着,却不能答应他,哪怕是在心里答应,都不敢,因为她怕她做不到。也怕有朝一日,她真的不在了,师父也不愿再冷冷清清地留在这世上。
直到后来有一次扈桑来,她才央求他带她离开,扈桑也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叹了一口气后,便答应了她。
那一日,扈桑只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寥寥糙糙地写着“过一万载,必见,勿念。”
此后,她便一直在勿凝瓶睡了醒,醒了睡,除了痛便是坠入无止境的黑暗。直到千年前的一日她骤然得到ròu身,可惜那时也已经双耳失聪,双目失明,连身子都弱得寸步难行,心绞痛依然不计时辰地每日发作。
扈桑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法子,帮她医治,到最后仅仅是让她双耳恢复了听力,而双目便无论如何都无法恢复了。
扈桑算是留存到如今最古老的神祗了,法力算是所有还留存的神中最qiáng的,连他都无可奈何,就真的是没有法子了。
迷迷糊糊间,她隐约听到扈桑在唤她,睁开眼,她笑说:“阿桑,我适才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师父。”
扈桑也跟着笑,将手里的汤药喂了一口在她嘴中,堵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你接下来是不是又要说你已经好了,要去找你师父?你就这么想扔掉我这个老人家么?”
她约莫老人家都容易感怀,尤其是还长着年轻人容貌却有一颗无比沧桑的心的老人家尤甚,于是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那你也跟着我去吧。”
扈桑无奈地摇了摇头,难得孩子气地说:“就上几次为了救你,出了趟一心谷就散了我大半的修为,这次你还拖着我出去,我这把老骨头约莫就一去不回了,你这丫头忍心么?”
她笑眯眯道:“邀你与我一起出去,你又怪我不顾你的死活了。你说要我怎么样,你这老人家才满意呢?”
扈桑此刻着一身青衣,看起来倒也清淡文雅,将最后一口汤药喂进她口中后,站起身,见湖对面的那一片梨花开得正盛,心中倒是真的伤怀了,悠然一叹道:“丫头,记得要常回来看看我这个老人家,一心谷里你虽再也进不去了,但是这无忧境你却是来取自如的。出去后,不要再整日只知道玩耍,你如今身体依然孱弱,要多修炼……对了,外面不比此地,天寒地冻的,你要多加些衣,莫不要还没找到你师父,自己先倒下去了……”
扈桑本想继续说,见她站起身来,便不打算再絮叨了,但突然想起还有事没jiāo代完,心里终归不放心,又继续絮絮叨叨地念:“平素闲来无事,切莫去沾惹些桃花回来,尤其是你师父,若是再遇到象蛊妍那样的女子,你纵使有十条命也禁不起你耗的,况且我也再没修为法力为你重聚元神了,你要谨记。另外,以我看还是让你师父自行毁容,在脸上划上几条痕或是戳一个dòng最好不过,但眼睛最好保得无碍,不然你……”
见他源源不断停不了口,在那一波碧池上的眸子忽然转向扈桑的方向,望着他幽幽叹道:“阿桑,其实你是女扮男装吧?”
于是,扈桑终于沉默了。
灵观山内,香雾浓盛。
闻着鼻尖传来的香气,拂瑶心中已经勾勒出一幅繁花似锦的山水图。脚下的步子缓缓迈着,踩在软绵绵的青糙上就象是踏在云上一般,拂瑶恍然觉得这就象是一个梦境。
曾经,她在梦里无数次梦到灵观山,梦到檀云之颠,梦到和师父去过的许多地方……也一次次从梦里面惊醒,感觉还是那么真实,但是却只是一场梦,而更令她恐惧的是,她随时有可能连梦到的机会都没有了,就这样一直睡下去,直到某一日灰飞烟灭为止。
所以每一日醒来,她最想听到的是扈桑唤她一句“丫头”,或者她唤他一声后,他还能够答应她。但是她却最不愿,也最不想听到师父的消息。扈桑知道,所以也不说。每次提及,都只说他如今安好,切莫要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