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不散眉弯_作者:安宁(92)

2017-04-20 安宁

  彩舟慢慢向池中驶去。

  抬着晏迎眉和尚坠二人的蓝布小轿从东大街向西一路直行,过了西大街和金梁桥街,穿过都亭西驿附近的万胜门,直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最后到达金明池池北岸边,这一带由于景致不佳,官府荒于修葺,由此人迹罕至。

  两人下得船来,便只见池边泊着两艘看上去并不起眼的画舫。

  尚坠皱眉,“你到这里来作甚?”

  晏迎眉脸色微红,指着其中一艘画舫,“锋璿在这船上等我,他有事要和我商量,你是随我一同上去——”顿了顿,她转而指指另一艘船,“还是到那上面等我?”

  尚坠笑着摇头,“你去吧,我便在这岸边走走。”

  晏迎眉迟疑了下,“别晃dàng得太久。”

  尚坠点了点头,这会儿白世非正领着二夫人三夫人在南边游池,万一不小心被人认出晏迎眉与她的身份,看到白公子的大夫人独自在北边的荒山野地中出没,不知会惹出怎样的闲言碎语。

  由是在晏迎眉上了船后,为防万一,她也上了另一艘船。

  船上只有一个船夫,见她上来,恭敬地请了礼。

  两条船一前一后缓缓往池水深处划去。

  尚坠静默地倚着船舷,漫无目的看向远方,岸边树林幽葱,水面随处可见野生的朵朵莲荷,远处隐约也有游船摇来,思绪飘忽中忆起前人的诗,chūn渚连天阔,东风夹岸香,飞花渡水急,垂柳向人长,远岫分苍翠,微波映渺茫,此身萍梗尔,泊创吾乡……

  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感觉脸上湿湿的,风过时打了个寒噤,人从恍惚中惊醒过来,抬手抹了抹,还以为是久已不曾流的泪,原来却是天空飘下的雨丝,沾颊成灰。

  抬首望向yīn郁无边的苍穹,在这空旷天幕下,世上惟独她自己陪伴自己,心口慢慢被如愁的细雨挑起了一抹酸楚,似轻轻微微地萦绕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酸涩不堪,却遏止不住,与眼前雨丝渐长。

  前方的彩舟在细雨纷飞中渐划渐近。

  倚在船舷的她依然一动不动,任由雨水打湿了发丝衣裳。

  心里的痛楚一旦发了芽,便如蔓糙蓬蓬地滋生,那一刻茫然中有一个念头,想就这样放任一场,就这样痛痛快快地淋一场,不管不顾地哭一场,然而压抑过久的心绪似已习惯了无时无刻的qiáng忍,最后也不过是趴伏在船舷上,任泪水在已湿透的脸上无声滚落。

  池水因风泛làng,船身震了一震。

  然后有人在她身边轻轻唤道,“小坠。”

  她抬起头来,看着立于眼前的白衣身影,仿佛如同梦中。

  那张小脸上太过清晰的泪痕,和泪眼中不能置信的惶然凄绝,让白世非觉得心碎。

  他一把将她拥入怀里,紧紧抱住,连说话都哑了,“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我发誓,小坠,我只喜欢你一个,其他人我都不要,通通不要!”qíng急之下已不懂择词,只是不住地一遍遍重复又重复,我喜欢你。

  她蜷缩在他的臂弯里,搁在他肩上两只紧攥成拳的小手微微地发抖,最后终于承受不住他嘶哑而急切的低低诉说,崩溃地半张开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在他怀中放声呜咽出来。

  第九章 水中乌间鹭

  白茫茫的雨幕铺天覆地,江面浮烟织雾,雨珠连绵撇破水面的密急之声和泼打在船顶檐蓬上的敲击声融合在一起,时缓时急,时高时低,偶有劲风从远方掠波而来,笼罩在雨雾里的画舫便往苍茫深处漂移。

  外观看上去不怎么样的舟舫,舱内却甚为阔落,布置得异样雅致jīng细,绮窗花影,曲屏深幌,卧榻髹光描金,錾饰如意祥云,盈宽有余的榻案中间摆着棋盘,横屏边上闲置着青纱连二枕,荼蘼和木樨花的yīn香从枕囊里时隐时现地飘出,浅若似无之间幽幽暗萦一室。

  为了避免着凉,在白世非的哄说下,任是尚坠连番推搪,最后也还是羞赫于色地被他褪下了半湿的绿罗裙,只着白绢中衣,低低垂着首,安静不语地坐于榻沿。

  白世非把自己的外衣也脱下晾于一旁,又把头顶的嵌宝紫金簪拔下,解了云纹织锦缚带,乌黑长发如瀑飘dàng而下,坠落时有丝丝缭于容颜颊边,衬着朱唇皓齿,玉额清眸,俊美不可方物。

  他走到尚坠跟前,俯首去迁就她抬起的黑瞳,低头之际密云似的发丝泻肩而下,拂落在她叠掬于膝的双手掌心,两人视线jiāo缠,qíng眸盎然生波,他微一倾身,抬手去解她的发髻,拂扫在她手心的发尾便如细丝一样拉滑过她苏苏麻麻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