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想必就是那戍守弟子所说的“琅琊翁”。
隔着老远,一股血腥气就迎面呛来,可知玉逄伤势有多么严重,江循抱着树,竖起耳朵来,细听起几人的对话来。
远远看去,几人面上都带着焦急之色,琅琊翁也看出了这几位公子的焦灼,马上安慰道:“八公子血已止住,断骨再续,已无大碍,各位公子无需担心。”
三哥玉迢仍是不放心,和大哥二哥一起进了百糙宫正殿查看玉逄的伤势,其他几个留在殿外,眉头不展,六哥玉逸则扬声唤道:“怀桑!怀桑!出来!”
一个弟子从门外跑入,径直拜倒在地,江循凝神看去,竟是刚才在门口对自己冷嘲热讽的人之一。
玉逸咬牙切齿:“你是怎么看顾我八弟的?你不是他的小厮吗?”
其实各家公子都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厮,感qíng笃厚,忠心无比,但在曜云门进学时,很少有把自家小厮带来的。大家都觉得既是进学,殷氏又有专人负责洒扫整理、供给书墨,就不必带那些多余的人来。只有秦家爱惜独子,才专门跟纪家主打了招呼,让江循带了乱雪一同前来。
因此,江循从未见过玉逄的小厮怀桑。
怀桑的眼圈微红,双拳攥紧抵在地面之上,声音发颤:“……回六公子,秦氏说,玉氏与妖邪为伍,窝藏秦氏逆徒,从今以后,玉氏与秦氏便是不死不休的仇敌,秦氏弟子但见我玉氏中人,皆可杀之!”
江循心头一震,下意识地圈紧了树。
玉逸呆愣了片刻,玉迢等人便从正殿内迈步走出,三人表qíng均是晦暗不明,在路过玉逸身边时也没有停留。
琅琊翁不禁问道:“三公子要做什么?”
玉迢头也不回:“……砸了渔阳山。”
玉逸回过神来,回头与几个兄长jiāo换了视线后,点一点头,跟着玉迢就要出百糙宫去,琅琊翁拉都拉不住,孰料几人刚走出几步,就齐齐刹住了步子。
从江循这个角度来看,百糙宫宫门处是死角,他看不清那里是什么,但见几个玉家公子哗啦啦跪倒了一片,他便觉得心里不安。
而下一秒,江循就听到了玉迢弱弱的声音,他竟是瞬间被削去了一半的气焰,连声音都是含在嗓子里,模模糊糊地听不分明:“父亲。”
江循眼前一黑。
……公爹。
江循这下是彻底不敢现身了,隐身在蓊郁的枝丛里,动都不敢动弹一下。
江循是见过的玉中源,只是少有jiāo游,也不知道此人xingqíng如何,现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江循的双腿又开始忍不住打颤。
玉中源并未问及这帮弟控准备去打砸抢烧渔阳山之事,他越过跪倒一片的人丛,问琅琊翁:“观音现在qíng况如何?”
琅琊翁请玉中源入殿,而父亲没说起,这帮兄弟也不敢起来,地上乌压压地趴了一群,直到玉中源重新迈出殿门,走回几人身前,玉逸才咬牙一拜道:“父亲!请父亲为观音做主。那秦氏简直欺人太甚!”
玉中源面上仍是看不出半分喜怒来:“那位江公子在哪里?”
江循:“……”
不好意思公爹,我在树上,实在不便在此时下来拜见。
这问题一出,这些兄长都忍不住有些傻眼,玉迢开口为江循申辩道:“此事与弟妹……”
玉中源一个眼神,玉迢立刻不敢多言,一旁的怀桑抿了抿唇,一张口就把江循给卖了:“禀家主,刚才他想要进入百糙宫,被弟子阻了回去,现在应该在放鹤阁。”
……不,我在树上。
玉中源瞄了怀桑一眼,嗓音里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度:“我不是家主。阿邈现如今才是玉家之主,不要混叫。”
简短的言语却bī得怀桑背上渗汗,他再不敢多说话,一伏到地。
眼见着玉中源走出了百糙宫,玉迢忍不住踹了玉逸一脚:“还不快去叫小九啊!”
这帮人涌出百糙宫后,树上的江循陷入了深深的惆怅中。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
他是回去,还是不回去呢?
江循在内心踌躇了一秒,果断选择抱紧了树。
他背靠在皴裂的树皮上,轻逗着从树的fèng隙间冒出的蚂蚁,偶尔数一数叶影有几片落在自己的袍袖上,在漫长且无目的的等候中,他还发现了一只蜗牛,以及它的软体爬过后,留下的湿漉漉的粘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