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大làng急,飘在水上的小船都串成一条在水面上飘,我朝船上下去了十余条小船去重新绑锚,西夏大船上也下去了十余条,两链子小船往江壁那方去,遂船上二层以下乱成一片,只有两方皇帝都在屋里没有出来,他们正是谈到紧要三关地方,这点风làng那两人都看不进眼里,只定定坐在里面各说各的话。
穆清身上被翻上来的làng打了个湿透,她忍不住往人多的地方去寻找野夫,因了她一身的湿反倒没人注意她,看了一会仍旧是找不见野夫,穆清无法,重新退回方才她站的地方,那里是船尾,格外没有人。
却是她将将退回船尾,蓦地身后伸来一只手将她一拉,穆清浑身一凛险些叫出声,顺着力道退进室里,才看清她被拉进了一间库房里,这屋里放的是厨房一gān米面袋子等,野夫站在靠门侧竖耳听外面。
“你疯了么,还不快回去。”穆清低声道一句,这个时候比起问父亲的下落,野夫的安危仿佛是更为重要一些,要知道外面就是皇帝的侍卫,皇帝也正在头顶,野夫在这里一通的乱窜,若是被抓住真是要没命。
“你跟我一齐走罢,今日我是来带你走的。”野夫同穆清说话,两眼直直盯着她,还如以往一样是个沉默温和的样子,只是终究多了些迫切和尖利。
“不……不行,我们这样哪里都去不了,现在太危险了。”穆清看野夫,喉咙发紧,两年的时间里,野夫似兄父,似管家,仿佛独自就是一片天,事无巨细,他总是能将所有事qíng处理的妥帖稳当,两年里,二人日夜相对,无论如何,她总是不能叫他伤心。
这世上最最复杂的便是人了,人能产生这世上最最复杂的qíng绪,那些个qíng绪里没法用算术与东西衡量,很多东西并不是一与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因为是人,有时候一也是二,二也是一,搅和在一起是分不开的。
没人能说清楚亲qíng里是否有爱qíng的存在,也没人能说清楚爱qíng里是否有亲qíng的成分,没人能分得开。
人qíng练达dòng察世事几十年早已得道的源印大师都说不清楚这些东西,旁人又哪里能晓得,外面混乱,穆清脑里也是一团混乱,只是总也知道不能叫野夫伤心,却是觉得今日她必然要伤野夫的心了。
“眼下我有足够的能力保你们萧家一门的安稳,我也有能力叫皇帝追我们不上,为什么不走?”野夫问,这是先前他们两没能离开京里的所有原因。
萧家四处离散,若是离开京里,没钱接济萧家,全天下都是皇土,他们逃不到哪里去,可是眼下这两个问题都已经解决了,该是能走了。
“我走不了……我不能走……”穆清语声发颤勉qiáng挤出两句,眼下她怎么能走,若是走了,皇帝该怎么办。
“萧大人身染恶疾时日不多了。”野夫突然道,看穆清仓皇抬头眼圈发红惊惧不安,他转脸往外看去。
室里瞬间安静,只听见穆清的呼吸发急,半晌穆清出声“看在我父亲与你的qíng分上,你便将他安葬了罢。”她张着眼睛看野夫,眼里已经一串的泪水滚下来。
穆清眉眼漆黑,又是一双大眼,张着眼睛以平素语气说话然泪水连连,仿佛自己已经是天下的罪人。
老父病危,她连最后一面都不能去见,她确乎是天下的罪人,穆清以为。
穆清话说完,野夫猝然转头,他决计不相信穆清能说出这样的话,以往她将自己难成那样,所求也不过是保四处散乱的萧家人安危,今天她竟然说出了这话。
“穆清。”野夫叫一声,这便是野夫数年里为数不多叫她的名字了,往日里野夫脑里总映着静妃在宫里通身都撒着阳光的样子,旁人都不知野夫一直是个仰头看静妃的姿态,那姿态他维持了很长时间。
穆清依旧张着眼睛掉眼泪,听野夫叫她,她往前走近了两步抓上野夫的手“你要的我给不起,将我父亲安葬了罢……我欠你的还不清……下一世我再还你……我走了,他一个人在宫里太苦了。”她说话,眼泪“啪嗒啪嗒”砸在野夫手背上,两人都知道穆清口中的“他”是谁。
太傅说,世上该是有万千纯良孩子,穆清偏生站在了头一个。宫里的祖宗宫制将她养大,吞噬掉了寻常权贵女儿家的很多东西,却是没将她的心养成宫里的心,遂如此境地里,她该是难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