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苍大口喘息,他前胸后背受了无数创伤,浊气几乎侵入内脏,他咬牙召回纯钧的剑鞘,从伤口处摸了一把血洒在上面,剑鞘霎时间变作一条金光璀璨的小龙,灵活地钻入黑雾,为他们开辟离开的道路。
他将玄乙抓起锁在怀中,声音十分吃力:“我们先撤,来日方长。”
滚烫的神血一团团掉在她脸上身上,玄乙怔了半日,突然反手紧紧抱住他。
没有什么来日方长了,这次半途而废的话,以她对少夷的了解,他必然毫不犹豫收回三根心羽,父亲和清晏只怕也难逃浩劫。他本就是不想叫诸神晓得离恨海的秘密,才这样暗地行动,如今还扯上扶苍,他一定也不会放过他。
玄乙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为何没有学拳脚之道,这样至少她还能把帝君揍成齑粉,而不是对着所剩无几的神力发愣,看着扶苍为她伤成这个模样。
肩膀被扶苍用力掐紧,他的手劲又令她感到骨头上的痛楚。
“如果我不行了,要听话,自己出去。”
他一面说,一面有血滴落在她脖子上。
自己出去?怎可能?他大约失心疯了。
她没有烛yīn之暗,可离恨海里还有很多,尽管被浊气和再生神力感染的变了样,但它依旧还是烛yīn之暗。
玄乙定定望着漫天漫地的黑雾,她终于明白,少夷给她的三根心羽有什么用了。
她咬破舌尖喷出冰障,硬生生将扶苍推得摔在地上,他本就重伤qiáng撑,冷不丁被她用术法狠狠一推,竟晕了过去,鲜血迅速染红地上苍白的砂粒,苍蓝的剑鞘摔落在他手边。
砂地剧烈地震颤起来,玄乙抬眼望去,因着扶苍昏迷,纯钧自然也失去效用,远处原本被无数金龙困住的怪物们和防风氏正地动山摇地追过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毫不犹豫将身边的黑雾召向体内,浊气入体,犹如烈焰在灼烧经脉五脏,她眼前一阵阵发黑,汗水一下浸湿了衣裳。
不够,实在不够,要把那罪魁祸首的尸体彻底消灭,要冻住那群追来的怪物,继续吸,离恨海里有这样多的黑雾,足够她挥霍。
汗水顺着玄乙的面颊一直流到脖子上,那些浊气冲撞着四肢百骸,她觉得心脏跳得厉害,像是要裂开一样。
一团柔和的金青色光辉忽地自心口迸发而出,似流水般迅速流遍她的身体,玄乙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发生的,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某个不知名的小点,耳内嗡嗡乱响,只有吸纳黑雾的动作执着地持续着。
煞风扑面,怪物们已近在眼前,玄乙喷出一口气,前所未有的庞大的漆黑bào风雪近乎狂bào地呼啸而来,那两双几乎要拍在她脸上的帝江之翼骤然变慢,下一个瞬间,黑水晶般的寒冰将它们冻了个结结实实。
剧烈的心跳渐渐停了,第一根心羽替她彻底愈合了心伤,撕心裂肺的浊气感染的痛楚也顷刻间平息下去。
玄乙起身,指尖一弹,八条漆黑的巨大冰龙将怪物们卷起,她一路慢慢往回走,一面继续吸纳黑雾。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这样勇敢,好像一点都不怕疼了,也不会自私地忙着自己逃命。
天地秩序?那是什么东西,永远也不会叫她为之拼搏至此,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只是为了清晏,大约还有一丁点儿是为了父亲,如今更是为了扶苍。
将眼前碍事的黑雾全部吸gān,玄乙觉得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身为烛yīn氏当然挺好的,唯一不好的就是因着龙鳞,他们对疼痛的忍耐实在是不够看。威风八面的钟山帝君,天资上佳努力修行的小龙君,被种个心羽,青阳氏帝君在胸口弄个伤就把他们疼晕过去,真是没用。
论到对痛楚的忍耐,还是要和她这废材学一下,她大约是历代烛yīn氏里唯一一个动不动就跟疼痛打jiāo道的公主。
所以这点浊气焚烧内脏经脉的痛苦实在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空dàngdàng的砂地上,已挣脱冰冻的帝君正负手而立,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停了半日,这具造就离恨海之祸的尸体竟然开口道:“我要活下去。”
玄乙喷出一口气,漆黑的bào风雪将他团团包围,她淡道:“你早就活在外面了,活得好得很。”
不但风花雪月,还狠毒异常,仗着帝君之力,想报复他都难。
这片bào风雪还是不够大,她要将他彻彻底底冻得再也不能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