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比她还提早来望舒宫!这骗子,之前把她送回钟山,说每天都能来看她的,结果每次都是隔三四日才能来。好不容易她的龙鳞长齐,下界又有什么凶shòu作祟,她都快一年没见着他了,他居然不声不响跑过来躲着做什么飞廉。
长车破开云海,沿着夕阳的痕迹追逐而去,扶苍墨黑的冕服翩跹飞舞,一寸寸夜色仿佛从他身上迸发出来,将霞光明艳的色彩洗去。
一只手从后面悄悄牵住他的长袖,他转过头,裹着淡青薄纱的新任望舒神女已站在身侧。
“不做战将了?”她轻轻地又问一遍。
扶苍摇了摇头:“我会每天酉时前赶来的。”
太辛苦了。玄乙垂下头,慢慢握住他的手。
那扇细细的银流苏轻轻晃动,下面是丰润娇艳的唇。这身望舒冕服给她穿,半点冰姿超逸也看不到,反而充满异样的诱惑,淡青薄纱几乎就是贴在她身上。
他实在不愿有别的神君与她日夜为伴,也实在不愿她这付模样被任何神君看见,共处的时光总是短暂易逝,那么至少以后他们每一夜都会在一起。gān涉天地职责,过了这么多年,他的胆子还是这样大,看来真的没救。
扶苍将她面上与银流苏纠缠在一处的发丝拨开,问:“既是做了望舒神女,怎么不看着三足银蟾?”
万一头一天月亮就从车上蹦下去,那可太糟糕了。
玄乙指了指后面,可怜的三足银蟾月亮被烛yīn白雪硬生生冻在车上,两只银光闪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扶苍深深吸了口气,论到胡来,她永远更胜一筹。
夜色如墨,月华如霜,渐渐地,天边泛起淡墨烟水般的通透晨光。
第一夜平静地过去,新上任的望舒神女与临时替代的飞廉神君,极其完美地完成了驾月之行。除了那只内心受伤的三足银蟾,它的眼泪洒满了长空,一整夜。
愿逐月华流照君(四)
新的望舒神女上任后的第十万年,曾经彻底归顺上界的六位上古十八族大君开始蠢蠢yù动。
在那一年的隆冬时节,天帝太子陨灭在赤马大君的偷袭中,四野八荒皆为之震动。太子陨灭,紫微星坠落,天宫下了半个月的大雪。半个月后,天帝下了旨意,将上古十八族剿杀殆尽。
天帝太子素来仁厚可亲,诸神敬爱皆有之,故而此次剿杀虽不比当年诸天屠魔诏令,主动请缨的却很多,当仁不让的便是白泽帝君。太子是他早些年教出的最得意弟子,加之他比当今天帝多了些决断手腕,将来登基必将迎来更繁华的平安盛世,不想一朝陨灭在大君手中,简直叫他怒不可遏。
雷厉风行地剿杀了赤马大君后,天帝太子的送魂典礼在漫天大雪中开启,舞乐神官们在宽敞的绿琉璃桥上作悲歌狂舞,天帝太子的神躯早已化为清气散逸,天帝因着万分不舍,正恳请望舒神女释放烛yīn白雪,将太子的一绺长发冻在冰中。
悲乐阵阵如风啸,诸神大多不忍听闻,目光反而落在桥边的望舒神女身上。
当今这位望舒神女可谓声名显赫,年少时因离恨海一事便名声鹊起,以烛yīn氏公主的身份接下望舒一职后,其未婚的夫婿华胥氏扶苍神君又gān涉天地职责,qiáng行揽下飞廉一职,在当时传的沸沸扬扬的,好在他俩驾车赶月从来没出过问题,反倒比往昔那些还利索些,群起抗议的声音渐渐也淡了下去。
诸神有见过她的,也有没见过她的,此时见她穿着莹白的华裳,挂着浅紫色的丝制披帛,光看背影便是盈盈袅娜,及至转过身,眼上覆了一层细银流苏,说不出的媚秀,和印象中幽静清瘦的望舒竟是截然不同的滋味,神君们忍不住便要多看几眼。
玄乙将天帝太子的长发仔细封入晶莹剔透的寒冰,指甲在上面掐出些桔梗花,做的万分jīng致,这才递给对面垂泪的天帝,他现在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痛失爱子的神族,眼睛都哭肿了。
桥上舞乐神官鬼哭láng嚎的悲乐吵得她脑壳儿疼,她轻飘飘地下桥四处环顾,不知道太尧在哪里,当年剿杀堕落天神一事,承了他的qíng,一时也没机会还回去,这次太子陨灭,少不得还得安慰他两句。
穿过积雪的诸般琉璃桥,却见太尧广袖长衣的身影立在万年松下,芷兮正在一旁陪他站着,这位师姐如今越发会打扮了,一身象牙白的荷衣衬得她似一朵山茶花般亭亭玉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