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日暖_作者:怀愫(355)

  说着回身拿了毛巾掸身上的灰,自家的小子自家知道,定是别个又瞧不起他们家杀猪,信哥儿这才跟人打架,那几家的娘子,可不是眼睛瞪得比天高,也不晓得下雨天鼻孔接不接得水,也不理傻坐在檐下的儿子,一径儿往里去,瞧见桌上摆了八色攒盒,两只板鸭,还有四匹缎子,笑起来,跑出门问:“可是王家送来的?”

  诚哥儿心不在焉,等徐娘子问第二回了,才应了一声,徐家娘子也不理他,啐一声:“又发痴,也不知你成日介想个甚。”说着转身念叨起来:“这缎子得收着,好给你相媳妇用,今儿我又去了金媒婆那儿一趟,问了好几家小娘子,依着我说,还是严家那个最好,瞧着圆团团的,好生养呢。”

  诚哥儿原还“唔,唔”应着,听见媒人婆,“忽”的一下子立了起来,长椅子一翻,磨刀石“乓”的一声砸在青砖地上,徐娘子吃了一吓,这才回转身来:“要死了你!”拍了胸口斜他一眼:“你也是时候相媳妇了,那严家娘子手巧的很,会纺丝的,娶回家来就能当半个家。”

  诚哥儿涨红了脸,立在檐下一言不发,半晌才梗着脖子道:“我不娶严家姐儿。”说着扶起长椅,这回却不发傻了,拿了刀沾过水,嚯嚯作响的磨起刀来。

  徐娘子这才皱眉头:“又作怪,你不娶她娶谁?咱们街里街坊的,往日也常见,她是个孝顺的,进了门准没错儿。”

  “我不娶她。”诚哥儿停了手,闷闷回上一声,徐娘子听见儿子又说一回,晓得他认真了,却不是在害羞,拿掸灰的毛巾抽了他一下,又凑上去:“怎的?你有看上的了?”说着合不拢嘴的笑,这个儿子小时候看着机灵,跟信哥儿没两样,淘气打架没少闯过祸,越长越大,人倒沉闷起来,天天只晓得闷头作事,前段说要相媳妇,他也只应一声,再无别话,如今晓得回拒,可不就是看上了人。

  “没有!”这回诚哥儿涨红了脸,刀也不磨了,立起来往屋里去,“啪”的一声关上门,徐娘子跟在后头,差点顶一鼻子灰,恨恨抽了一下门:“你不说是哪家的,娘怎么帮你去说合!”

  蓉姐儿回去便说给秀娘听,潘氏才听一句就骂起来:“天杀的贼贱才,也不怕雷公劈死了他,跟个娼妇勾搭倒来打老婆。”说着又叹一声,拉了秀娘:“这事儿你可不能管,jiāo给四郎去,总是你姑姐,管得好了没个好话,管得不好倒要吃人说嘴。”

  潘氏再可怜她,心里先想着也是自家女儿,就怕秀娘一伸手,反倒落了埋怨:“按我说,也是你这个姑姐没用处,别的不会gān,还不会捉jian,告她一个通jian,县太爷审起来不比偷jī偷鸭子快些。”可不是连儿子都生下来了,稳婆孩子都是明证,比那偷jī偷鸭子的事儿还更容易断些。

  桂娘但凡有些气xing,也不必会如此,潘氏念叨叨又说走起了前事:“你且不知道,东水门那也是个寡妇,男人专给人磨镜子的,儿子才养出来男人就去了,那家里可不就是个娶了个厉害媳妇,大半夜开了门一桶粪浇上去,还有甚个脸皮,卖了家当一家子往外地去了。”

  蓉姐儿眨巴着眼睛听着,潘氏挥手赶她:“你小姑娘家家的听个甚。”蓉姐儿立起来磨磨蹭蹭走到西屋,指了莲米问道:“阿婆说个甚?”莲米红了脸不敢答她,赶紧摇头退了出去。

  原是那家子寡妇养儿,儿子一向睡在脚跟头,自小养到大,竟乱了伦常,寡妇既要活快又要脸面,倒跟儿子不清不楚起来,还要给他讨娘子,新娘子原来脸嫩,自家丈夫有chuáng不睡偏要去母亲chuáng边打地铺,一日二日忍得,一月二日怎么忍得下去,等她知qíng,咬牙忍了,大半夜起来把这两个脱下来的衣裳卷起来扔到外头,一桶粪往上浇,寒冬腊月敞了门大骂,一条巷子都知道了。

  秀娘听见咋舌:“这是要死的事,真个不怕下地狱。”

  “可不是,往日里作个贞妇模样,如今什么世道,你不守哪个来说你,真是不要脸,就是去见阎王,阎王也不收她。”潘氏啐上一口,又把话头扯到桂娘身上:“她又不是无姐妹,一个娘养的且不管她,你去伸这个手作甚。一个巷子的难道没帮着她,自个儿不中用,怨不得别个。”

  话是这样说,可秀娘到底忍不过,还是写了信给王四郎,不出一日,那李寡妇家的馄饨摊子就叫人给占了,那帮子闲汉也不走,点上一碗馄饨搅个稀八烂,从早上坐到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