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日暖_作者:怀愫(423)

  那最后一块板子扣的有些松,宁姐儿听见身后漏风,踮了脚要去把那板子扣实,不防叫人一把掀了开来,外头立着个黑影儿,她往后退一步,握住烧火棍子,“忽”一声挥过去,张嘴就要叫,那人进前一步,半边面裹了纱布,只露出一只眼睛,盯着她。

  宁姐儿手一松,烧火棍子搁到灶边,低着头绞了手指,半晌都不知说个甚好,外头雪越下越密,落到他头上身上积了薄薄一层,宁姐儿这才回过神来,开了门,让他进来。

  吴少爷原不该来,他脸上受了伤,所幸划的不深,却也留着一道骇人的血印子,吴夫人哭得差点昏死过去,儿子原就不容易说亲事了,这又坏了半张脸,还不知眼睛伤着没有,一面哭一面吩咐事,守着chuáng三日不曾合眼。

  好容易等她不支昏睡过去,吴少爷单眼骑不得马,天黑又雇不着轿子,自家一路走了过来,到得石桥边,摆手不让长随再跟着,试试自己迈了两步,一只眼睛看不清楚,一脚踢在轿边的石墩子上。

  吴夫人见儿子受这个罪,还有什么不应的,满口答应着,明儿就寻了媒人来提亲,吴少爷偏又不应了,别人不知道她清白,他却是知道的,她是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女儿,能当得起家立得起户。

  可他呢?身上有个百户,家道富足,可他下边还有妾,这些她俱不知道,便是她夸过好看的脸,如今也没了,她原来不怕他,若是他瞎了一只眼儿,她怕不怕?

  两个俱不开口,宁姐儿把那半截蜡烛搁到他坐的桌上,又架起炭盆子来,拿抹布抹一回桌面,细声细气的问他:“吃些甚?”

  吴少爷不答她,还在思量着怎么开口,宁姐儿已经转回身去:“鸭汤粉条吧,你脸上有伤,那个比面软和,咬了咽进去就是,鸭子xing凉,家里该给你炖些黑鱼汤,搁点火腿提提鲜,待伤口有好处的。”

  不一时就烫了粉条端过来,只是清汤,半点也没搁旁的,连香菜叶子跟绿葱花都不放,吴少爷抽出一双筷子,搁在沸茶汤里泡了泡,抬起来要吃,开口道:“我说提亲,不是诳你。”

  挟了满满一筷子的粉条,提起来晾一晾:“抓独眼儿是为着我是兵,他是贼,我最恨那些个虚招子,你不答应便不答应,我再没二话。”

  说的宁姐儿面红耳赤,他若是真挟恩图报,定要泼他一身洗碗水,可受了伤,还巴巴赶过来,开口又是这一句,她咬咬牙,真不同他来虚的:“我进过水匪窝,也没嫁妆,还有守两年孝。”

  这一桩桩他是能应,吴家人难道能应,宁姐儿也不站着,拉开长凳子坐到他对面,两个人隔着一点烛光,眼睛对着眼睛,她虽叫那烛火烧得面颊通红,却半点不肯示弱:“我再不肯不明不白的嫁人。”

  吴少爷放下筷子:“好!”说着抬手解起了纱布,宁姐儿叠在腿上的手紧紧jiāo握,指甲嵌进ròu里,掐出一排白印子。

  他半只眼睛不能睁,却把脸贴过来,为着怕牵动伤口,压低了声儿,嗡声嗡气的道:“看了这个还不怕,不拘别个说甚,八人大轿抬你进门。”

  宁姐儿倒抽一口气,灯火下伤口更是突兀,眼睛落在那骇人伤处,想是叫刀尖挑过去,皮都掀了起来,叫大夫把整块皮给fèng上了,她两只手捏得死紧,咬着唇儿克着身子不打颤,定定坐着,一动不动。

  吴少爷这回扯着伤也笑了,一只眼睛弯起来:“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抬手吃那鸭汤粉条,吸溜着吃个jīng光,挎上刀,背身出门,脸上的伤也不裹,宁姐儿呆坐了半晌,立起来追出去,他已经过了桥,那头有人接他。

  两个人对面遥遥看上一眼,吴少爷先转了身,顺着同福里东巷一路往前去了。

  第180章 救猫崽大白护幼写大字茂护哥吃饼

  冬至自来是大节,家家户户都要祭祖宗,皇帝要大礼斋宫,往下挨着大家便大办,小户便小办,出城的路叫堵得水泄不通,俱是那往寺庙里头烧香拜地。

  王家今岁才有过丧事,更得像样cao办起来,今年又比旧岁冷得早,冬至前三日便雨雪不断,雪粒子夹在雨里,还没落到地上就化开来,整个金陵城似罩了层浓云,连日头都不见。

  官学私塾都放假,石家的女学也停了课,余先生告假回了家,到得明岁开年才再来开馆,这样的天气连街上的铺子都零零落落不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