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一直不说话,最后还是小陆子叫了一声,“皇后娘娘?”母后才回过神来,把我拉起来,轻声道,“暖暖,母后打疼你没有?”
我愣了一下。那件事以后,她再也没有叫过我暖暖。
那年我还很小很小,大概只有三四岁的光景,记忆的片段都很模糊了。只记得有庙会,有舅舅,还有一个算命先生。那个时候母后还不是皇后,我还叫暖暖,后来还有刀,还有剑,死了很多人。
“暖暖,坐在这里。”母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我疑惑地坐下去。她猛地伸手把我抱进怀里。小陆子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安姑姑也把母后的随从都带走了。
“暖暖,你要记得,无论母后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
“母后,你为什么这么说?”
“明岚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我怎么会看不懂?但是我不能把你jiāo给他,jiāo给明哲保身的谢氏家族。因为那个人太可怕了。你父皇在的时候,我们母女尚且平安,若你父皇……暖暖,母后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
“恩。”
“忘记明岚,嫁给母后为你选的驸马,好好地活下去。”
我被母后紧紧地抱着,听到这话,用力挣扎了一下,母后更紧地抱着我,“暖暖,我不想听你问为什么,也不想你拒绝。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母亲,就必须这么做。必须!”
母后从来不是脆弱的人。她在我心里,一直是高贵的,聪慧的,优雅的,坚qiáng的。小时候太子和老八生病,她就会不眠不休地守着他们。而无论我生多大的病,她只会每天来看我一眼,连药都没给我喂过。母后偏心,偏的却是别人家的孩子。我是她唯一的骨ròu,她待我却狠心。
我恨过她。所以我胡作非为,我任xing闯祸,她只有在罚我和训斥我的时候,才像一个真正的母亲。
但她现在给我的感觉是大山将崩,大厦将倾,好像一下子成了一无所有的人。
郑德海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顾礼仪地说,“皇后娘娘,皇上又……”他好像才看到我,马上住了嘴。母后放开我,擦掉眼角几滴泪,起身站起来。
我拉了拉她的广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随着郑德海往门外走,走了几步停下来,用绮丽的背影对着我。
她说的那句话,我一生都不会忘记。
“李画堂,你是皇帝的女儿,永远不要忘了。”
梨园
我一夜都没睡,抱着膝盖坐在chuáng上。小陆子见我没睡,就站在chuáng头陪着我,明明很困,却qiáng打着jīng神。
我的心很乱。随口问道,“这么多天了,那个人来赤京了吗?”
“公主问的是谁?”
“陇西王。”
小陆子想了一下,“陇西王若是进京,经由的程序相当复杂,宫里肯定会有风声。奴婢没听到传言说他要来。”
果然。
人家肯定没把我一个小小的公主放在眼里。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可是还没多久,崇政殿的传旨太监就来了。陆陆续续说了一段的长篇大论。重点就是我被弹劾了。还是被一帮老臣联名弹劾的。什么行为不检,什么恃宠而骄,什么纵婢行凶。反正全都是些jī毛蒜皮的小事。但一个深宫内苑的公主被弹劾,却是我朝开国以来的第一次。
父皇对此很重视,让传旨太监来宣读了他的训斥和闭门思过、不得随意出宫的处罚。
其实在我看来,这也不奇怪。因为除了兵部尚书和礼部尚书以外,尚书省几乎全是霍勇的党羽。霍大将军看我不顺眼,那些大人自然就帮着他出气。
但今天是赤京最大的梨园的当红花旦小阳chūn公演牡丹亭的日子。我不可能错过的。
我扮成太监,跟在小陆子的后面,历经各种艰难险阻,出了宫门。
谁知我跟小陆子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了。我偷偷回头瞥了一眼,发现是左羽林军大将军秦尧,顿时头疼了。秦尧与谢明岚私jiāo甚好,顺带一提的是,秦尧的爹是兵部尚书秦奘,文官出生,是谢山神的门生。
秦尧看了小陆子一眼,“你是?”
小陆子连忙说,“禀将军,奴才是在东明殿伺候的。公主jiāo代出去办一些事qíng。”
秦尧又看向我,我连忙低头,“奴才是新近在东明殿伺候的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