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马上蜂拥过来,把我挤出了chuáng边。我这才感到排山倒海般的疲惫,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我又梦见了孩童时的很多事。谢明岚带着我溜出宫去看戏,我们躲在桌子底下,吃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糕点。台上的青衣花旦,挥舞长袖,锣鼓铿锵,梨园中的看客振臂喝彩。那个时候,平凡到诸如吃糕点,被戏班老板追逐这样的小事,也能让我高兴许久。也许值得高兴的并不是事qíng的本身,而是一起做那件事的人。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把名叫谢明岚的人qiáng行按在心底,不让他冒头。而当他游走在生死边缘之时,那些时年日月,便会如一夜chūn风chuī开的千树万树梨花,盛满心头。时至今日,也许与爱qíng无关,他是我的亲人,我们有独属于彼此的记忆和感qíng,时空并不能割断。
我在这样的了悟里面睁开眼睛,熟悉的房间,却空无一人。
我起身下chuáng,打开房门的时候,刚好看到刘浣迎面走过来。她见到我,停住脚步,自身后的下人那里接过托盘,越过我,径自进了房间。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我,我有些心虚,绞着手指,不敢说话。
她心里也有一个人,那个人的分量或许不轻于我心里的谢明岚。
“我们谈谈。”
“小浣……”我恳求。
“必须谈谈!”
我只能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她把一碗稀饭推到我面前,眼睛看着别处,“饿了吧?先吃点东西。明之亲手熬的。”
我拿勺子拨了拨粘稠的米粒,犹豫地说,“谢……”
“没事了。去鬼门关走了一圈,被你拉回来了。”刘浣把袖口的缎带仔细系好,面无表qíng地说,“王爷在城头守了两天两夜了,谁劝都不肯听。对方暂时不会进攻,你吃完了东西,就去看看他。”
“我……”
“李画堂!”刘浣“砰”地一声拍桌子,猛地站起来,“你不要太过分!你最好搞清楚,到底谁才是你的丈夫,谁才是孩子们的爹!你在那么多人面前,对谢明岚真qíng流露,我不管。你伤透了他的心,你到底懂不懂!你一口一个小白龙的时候,想没想过他的感受?现在让你去劝劝他,你居然犹豫!”
“不是的……!”
刘浣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说,“有什么话,你去说给他听,不要说给我听。要不是东大人叫我来,我才不来!”
喝完了粥,我换了一身紫色的衣裳,往城楼的方向走去。
我和李悠,必须得谈谈。
豪杰
我走过府中的花园,看到一个小小的男孩子正跟李旦说话。他长得异常好看,乌黑的眼珠子,白白的皮肤。就是一身衣服,略显贫寒。
“墨墨?”我试探地喊了一声,那男孩子扭过头来看我,欢欣地叫起来,“姐姐,姐姐!”并向我跑过来。
他已经长得很高,圆头圆脑的。可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葡萄园,怎么会到作为战事前线的炎凉城来?
“墨墨,出了什么事?”
他低头,抓着衣摆不敢说,还是李旦走过来说,“若兰不见了。墨墨来王府打听她的行踪。”
我还没说话,墨墨就嚷道,“因为姐姐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她肯定是来找明之哥哥的!”
我会意。说起来,这些年,并未听说明之和若兰之间有什么故事。明之一心在厨房之中钻研,若兰也甚少来炎凉城做客。难道两个孩子有不为人知的隐qíng?
“墨墨,你先别着急,我们去找明之问问看。”我转向李旦,“李旦管事,这件事qíng就jiāo给我吧,战争时期,你肯定有很多事qíng要忙。”
李旦点头,面无表qíng地行了礼,转身走了。
我和墨墨一起去厨房,转了一圈没看到明之。厨房的管事说,明之不久之前出去了,好像是去城中办事。我和墨墨又马不停蹄地奔到街道上,因为战事,商铺几乎全都关着门,偶尔有几家开店经营的,也多拿来收容伤员或者卖生活的必需品。我们找了许久,终于在城中一棵大榕树下找到了两个人。
墨墨要喊姐姐,我捂住他的嘴,把他拖到角落里。
榕树的树冠撑开了一片yīn凉,明之的身上凝聚着点点的日光。他低头看着啜泣的女孩,面露难色,“若兰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