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们同时开口,又相视一笑,我让他先说。他理了理我的头发,“我知道你来,是有话要问我。我本来也就打算全告诉你的。先跟我回房吧?这里说话不方便。”他伸手来牵我,几只麻雀振翅从枝头飞走了。这一方天地似乎安静得如同一个空瓶子。瓶子外的世界,和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多大的关系。
有一刻,我忽然想起了天荒地老这个词。原来所有关于爱qíng的誓言,都不是夸大。
李悠并不急着说,而是坐下来仔细泡了一壶茉莉花茶。浓郁的香气升腾起来,沁人心脾,未饮茶,人先醉了。他跟绝大多数的男人不一样,一生都是滴酒不沾的。甚至后来有人在撰写明王录的时候,还神化了他的容貌和种种品行。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他把茶杯递给我,轻轻晃了一下,我这才发现自己盯着他出神好久了,连忙伸手要把茶杯接过来。可是因为慌乱,却抓住了他的手,指尖一下子变得滚烫。
“在想什么呢?”他放下茶杯,索xing走过来抱住我,“你望着我出神的毛病怎么老是改不了?”
他的怀抱也有茉莉花香,我靠着他,痴痴地说,“谁叫你那么好看呢。”
他笑起来,揪着我的耳朵,“原来从当年喝jiāo杯酒开始,你就被我的美色俘虏了。害我那阵子一直忐忑,不知道你是不是心甘qíng愿嫁给我,我能不能比得过小白龙。唉,暖暖,为夫好生不容易。”
我拍了他一下,嗔道,“你不容易什么?我才不容易呢。你没看自己那一张二月霜的脸,我老是小心翼翼的,怕你觉得娶了我很亏,又把我还给我父皇。那个时候你还不理我呢!有没有?”
“有吗?”
“怎么没有?从小你就坏。还记得《观沧海》吗?你是第一个敢跟我叫板的人,我还被你骗了,以为你多有才华呢。原来只是半桶水。”我的心qíng变得很好,开始揶揄他,“王爷,这几年论语和诸子百家想必读了不少吧?进步了没有?”
他眯了下眼睛,一下子把我举起来,我惊叫了一声,双脚离地。
“放我下来呀!”我抓着他的手臂说,“不看就不看嘛,我只是顺便问一下!喂!”
他摇头,把我放在了chuáng上。然后自己也躺上来,握着我的手。
帐顶垂下的流苏轻轻地晃了晃,我们闭着眼睛,谁都不说话。时光好似沙漏。
“悠,在你告诉我以前,我能先说一件事吗?虽然按照目前的大势,按照民心的顺逆,按照我父皇的遗诏,你都是当皇帝的最佳人选,可我,还是不愿你去当这个皇帝。从小身在帝王家,我累了。我不想锐儿,想想还有云姝以后跟我现在一样,兄妹反目,姐妹相残。人之初xing本善,父皇曾说,我们帝王家的人最可怜,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暖暖,你还是不想让皇上和霓裳死,是吗?”
我侧过身去,看着他如玉般的脸,“我可以求你吗?求你不要伤害他们。我离开赤京以前,父皇曾求我保护兄弟姐妹,保护李家的子孙,他求我。这是我最后能为他做到的事。”
他转过身来对着我,把我拉进怀中,“暖暖,不要求我。”
“我知道李纯做了很多坏事,霓裳也是,可能我不知道的事qíng还有更多。但是悠,他们是我一起长大的哥哥和妹妹,是我的亲人,我……”
他伸手点住我的嘴唇,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愿意为你放弃任何东西,我本来就欠你良多,何来求字一说?”
我吸了吸鼻子,“你哪有欠我?你对我够好了。”
“我把你带出了赤京,让你没有机会见先皇最后一面。我把你的一生霸占着,让那个青梅竹马的故事变成永远的不可能。我让你孤身一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扎根,远离故土和亲人。我让你为我生育孩子,落下了数不清的病根。”他抱紧我,几乎要把我烙进他的怀里,“暖暖,我欠你的,一生都还不清。”
我回抱着他,摇头再摇头,眼泪却忍不住落了下来,“这些年,我过得很幸福,炎凉就是我的故乡。外公,那云,蒙塔,巴里坤他们,都是我的亲人。还有我们可爱的孩子。悠,这些都是我心甘qíng愿的,不要再说你欠了我,你不欠我,你是最好的丈夫和父亲。你给了我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