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说道:“不就一个梅瓶,二百两银子么?我赔请老板行个方便,放我上岸吧”
说着翻开外袍下摆,从里层解下装银票的荷包,探手进去准确地捏出两张银票,递给货主:“这是二百两……”
不提防身后一只手抢了她荷包去,jiāo到货主手上,货主打开荷包看了一眼,冷笑道:“既是有银子为何不正正经经坐船,非要偷偷上来?可见这小子铁定是个惯偷来人先把他关起来,饿他两天,到地方了再送官”
小乔被人拿住,本来就饿得没有力气,哪里挣扎得了,哭着求道:“我不是小偷我是好人家的孩子,只是想自己出来走一遭……你关了我,以后我家里人查到,你会吃官司的”
船主看向货主,货主顿了一顿,侧转头斜视着他:“你小子偷上货船,这就是盗贼所为,偷盗不成,损坏我物品,人证物证俱在,难道我还怕你不成?不过看你人小不懂事,懒得与你计较,你损坏我梅瓶,这百把两银子就当赔偿,我自认倒霉吃点亏也算了,来人,把他轰下船去”
荷包里总共五百两银票被他当成百把两,小乔刚要与他争辩,被人捂着嘴连拖带拽,从架在商船和岸上的板桥走下来,用力扔在码头泥地里,冬雨绵绵,淋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裳,她想爬起来,一点力气也没有,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听到一把苍老的女人声音在头上叹息:“作孽啊,小小的孩儿也忍心打成这样,老天怎不收了你们啊”
吃了场大亏,惊风受冷,小乔又病倒了,躺在chuáng上十多天才慢慢好起来。
当睁开眼睛,知道收留她的是小镇上被继子抛弃的孤寡老女人余媪时,她放心了。银票尽数被那黑心货主抢去,还好她身上藏着五两碎银,掏了三两出来jiāo给余媪,请她帮买一套粗布衣裳换洗,剩下的请医买药,买米煮粥。
余媪六十多岁,年轻时凭一手好绣艺名闻远近几个小镇,大户人家的小姐置办嫁妆什么的一般都找她来领着绣娘们刺绣。自己有一手好针线活,她哪里肯去为小乔另买衣裳?替小乔换衣擦洗时知道她是个女孩儿,更是心生怜惜,翻开樟木铜钿箱子,取出当年做新嫁娘时才舍得穿的绫缎衣裳,就着昏huáng的灯光连夜替小乔改制出两套样式喜气讨巧的女孩衣装,将显得成熟老气的绣花挑剪开,另用彩线在衣裙上绣出粉嫩鲜亮的荷花、桃花、水仙……
小乔没想到病好之后,余媪给了她一个恢复女儿身的机会,穿在身上的衣裳漂亮舒适,余媪再给她梳了个双丫髻,往清亮的水井里一照,好新鲜哪里边一个穿红着绿的jīng灵女孩儿,她高兴地笑了,内心积郁暂时放过一边,光顾着自我欣赏,感觉自己比流花镇那个骂她小色鬼的花痴姑娘美多了为fèng制衣裳,余媪却熬了两夜,眼睛红肿好几天,迎风流泪,叹着气道:“老啦,眼神不济,手也不灵巧了,要再年轻十岁,你这两套衣裳,我小半天就能做好”
小乔感激地说:“余奶奶这都是为我,谢谢奶奶”
余媪微笑:“不用跟我客气,这么多年了,我这小院子里才来个人,还是我自己从河边背回来的。大过年你陪着我吃粥吃菜,我总该替你做两件衣裳穿,可惜没钱,不然可以买到更好些的彩线,绣更好看的花样”
“不用这个就很好了,小娇很喜欢”
小乔用绢子替余媪擦眼泪:“多亏奶奶,不然小娇就冻死在河边了对了奶奶,为什么大过年的咱们不吃饭吃ròu?非要吃粥吃菜?你是在斋戒吗?可是过多的素食对您不好,你经常头晕眼花,就是因为吃素,咱们还是改吃ròu吧?”
余媪轻轻摇头:“已经习惯了,自从我那口子去了以后,我就没有心思做饭弄菜——不怕你笑,我也不大会做,每日只关起门做自己喜欢的针线活,连话也不多说的,所以邻居们不常往来。”
余媪眼里流露出向往的神qíng:“我那口子还活着的时候,他也喜欢过我们这样的日子,我绣花,他gān活回家就煮饭做菜,吃完饭我们也不多话,我还绣花,他坐在旁边看着……我嫁给他,生不出一儿半女,可我为他前头妻室生的儿子绣出一个院子,十多亩田地,他女儿出嫁,也有一份体面的嫁妆,我对得住他”
小乔心痛地看着余媪:“可是他们对不住您啊,他们都不来看您,不亲近您过年让您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他们不讲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