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济义望着小几上的欠条,盘算着,这段时间容夫人孝敬的财物不少,不如赶紧回扬州,将那些东西变卖掉,好早些凑齐银子还给孟里,不然一个月一百两银子利滚利,何时是个头?
他想到这里,便从贺老太太手里接过孩子,道:“娘,赶紧去把我儿子的东西收拾收拾,明儿一早我就带着他回扬州了。”
“甚么?回扬州?”贺老太太如今儿子孙子都在身边,满心欢喜,忽地听到这一句,不禁惊讶道,“你才回家,就要走?怎地不多住两天?”她说着说着,回过味来,更为惊讶:“你要把孩子也带走?”
“是,带他一起走,我的行李正好还没拆开,拎起来就走。娘,你也别啰嗦了,赶紧帮孩子收拾收拾去。”贺济义不耐烦地催促道。
“不行,孩子还太小,出不得远门,你要走就走,孩子得留下。”贺老太太说着,伸手去抢孩子。
贺济义哪会让她得手,身子轻轻一侧就躲了过去,语气不善道:“娘,你以为我愿意千里迢迢地让孩子跟着我去受罪?还不是因为将他放在家里,实在是让人不放心。他生出来才几天,就被赶到后罩房住过,被当作小厮卖过,若我还将他留在家里,还不知会出甚么岔子呢。”
这话有指责贺老太太照顾不周之意,贺老太太的委屈劲儿,登时又上来了,眼眶酸酸地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大嫂太过狠心。”
“不必多说。”贺济义手一挥,“反正我不会再将孩子留在家里了。”
贺老太太见劝不动他,便站起身来,朝他面前的地上一坐,挡住他的去路,撒起泼来:“你要把我孙子带走,可以,除非带我这把老骨头一起去。”
贺济义见贺老太太如此,满心烦躁,但他深知自家娘亲的xing子,越是跟她对着来,她就越是起劲,于是便将了些好话出来哄骗她道:“娘,我跟你玩笑呢,孩子这么小,又没个奶娘跟着,我把他带去扬州作甚么,还是留在家里更为妥当。”
贺老太太听了这话,当他回心转意,立时从地上爬了起来,笑问:“当真?”
贺济义重重点了点头,道:“知茵被卖到了孟家,如今这孩子连口奶都没得吃,我得赶紧上街寻个奶娘回来,好给孩子喂奶。”他心里想着,奶娘寻回来,孩子便会顺理成章jiāo给奶娘看管,只要离了贺老太太眼跟前,多的是机会带孩子走。
他一面琢磨,一面将孩子递给贺老太太,称:“我去寻奶娘,马上就回来。”
贺老太太见他把孩子都递了过来,对他的话就信了个十成十,欢喜道:“还是你听话,不像你哥哥拧巴xing子,不讨喜。”
贺济义胡乱应着,抬腿朝外走,还没迈过门槛,突然想起他才把五百两银票付给了孟里,如今是身无分文,拿甚么来雇奶娘?他身上的这件衣裳,到时能当几个钱,但他却舍不得,于是钻去贺老太太卧房,翻箱倒柜找出几件老太太过年穿过的鲜亮衣裳,拿包袱皮裹了一裹夹到胳肢窝下,道:“娘,这些衣裳,借我拿去救救急,等你儿子发了财,再加倍还上。”
贺老太太在他面前,哪会讲个不字,马上道:“拿去罢,拿去罢,反正没了衣裳,你哥嫂还会给我做。”
贺老太太话音未落,贺济义已窜出了老远。他夹着包裹来到街上,就近寻了家当铺,yù将贺老太太的衣裳当掉,再去找人牙子寻奶娘。那家当铺门口挂的是甚么招牌,他没注意,但当铺里的掌柜的却留意上了他,偷偷打量他好几眼,终于上前问道:“不知这位小官人贵姓?”
贺济义还当掌柜的是要填当票,才来问他,于是答了个全名,道:“我叫贺济义。”
没想到掌柜的一听到这名字,就把手一挥,登时从柜台后钻出两三名伙计,将贺济义团团围住。贺济义被这阵势唬了一跳,忙道:“你们这是作甚么?我并不曾惹你们。”
掌柜的捻着胡须,皮笑ròu不笑道:“你是不曾惹我,却惹了我家主人,因此今日饶不了你。”
贺济义奇道:“我连你家主人是谁都不晓得,如何去惹他?再说我才刚从扬州回来,还不曾见过谁,肯定是你们弄错了。”
掌柜的却道:“你是从扬州回来的?那就更没错了。我问你,你是否曾有一妾,姓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