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太太拦是拦过,但那会儿一听见说这位“李小姐”家财万贯,父母双亡,就甚么都顾不上了。此时她听到贺济礼这样讲,很有些不好意思,脸上讪讪的,但并未因此松开贺济礼的袖子,反而更捏紧了些。
贺济礼想用力挣一挣,又怕撕破了衣衫,这件绸直裰,可值不少钱,他心想,看来今日不破点财,是无法脱身了,于是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背对着李氏塞到贺老太太手里,小声道:“娘,要是实在饿得慌,就拿这钱到街上买两个ròu饼吃罢。”
贺老太太觉出手里硬硬的是银子,满心欢喜,便放开了贺济礼的袖子,道:“你不叫我跟着你过也行,可别忘了时常来看我。就是没有银子给我,带些衣裳吃食也是好的。”
贺济礼此时只求脱身,自然她说甚么就是甚么,胡乱点了点头,飞快出了里院院门,拉起孟瑶直奔大门外,一直跑到十几丈远的大树后才停下来。
孟瑶背抵着树gān,直拍胸口——不是累得,而是被吓的,后怕,这若是再同贺老太太一起过活,以后可有得受了。
贺济礼心里有愧,没敢吱声,孟瑶看了他一眼,笑道:“济义这媳妇,娶得再好不过了,我该备份大礼,去谢谢魏姑娘这媒人。”
贺济礼听她语气,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忙辩解道:“老太太是我亲娘,我怎么也不忍心看着她饿肚子,还以为是济义同他媳妇苛待于她,这才找上了门去。”
大凡是个人,都有怜悯之心,何况面对的是自己亲娘,这份心qíng,孟瑶很是理解,不过这位贺老太太,向来是给根竿子就顺着朝上爬,她这xing子贺济礼怎么就给忘了呢?
既是如今有李氏在,贺老太太翻不起làng来,孟瑶也就懒得为个讨厌的人同贺济礼闹翻,只道:“你要接济老太太,我没得二话讲,只不许她再同我们一起过活——别怪我不孝顺,我是被她害怕了。”
贺济礼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但听见这话从孟瑶嘴里讲出来,到底有些不高兴,支吾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
大凡男人,面对这样的问题,都是如此,孟瑶早料到他是这态度,但心里还是很恼火,别过头去生了会子气,才继续道:“你也不想想,你私下拿好饭好菜接济老太太,二房两口子会怎么想?这不是明摆着指责他们不孝顺,饿着了老太太吗?”
“他们本就不怎么孝顺……”贺济礼话讲一半,突然想起贺济义家的饭桌上,是有贺老太太的一份碗筷的,虽说饭菜寒酸了些,但还真和不孝沾不上边。他一句话接不下去,只得承认:“的确是我思虑不周,下回要送老太太东西,直接给到济义两口子手里。”
孟瑶毫不客气地嗤笑道:“你给了他们,还有到老太太那里的份?”
这是实话,贺济礼苦恼道:“那怎么办?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太太受苦,她再怎么着,也把我养活了这么大,供我读了书。”
孟瑶弹走裙子上的一片落叶,道:“别问我,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初分家时,是老太太自己主动要求跟着济义过的,还嫌咱们分给他的家产不够哩。”
虽然这是不争的事实,虽然贺济礼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但他就是不乐意听见这样的话从孟瑶嘴里讲出来,忍不住想要辩解两句,但孟瑶根本不给他接话的机会,径直走向不远处的一顶轿子,回家去了。
贺济礼目瞪口呆地望着孟瑶愈行愈远,忿忿跺了跺脚,他可不是坐轿子来的,还得靠两条腿走回去呢,这孟瑶,也不说等等他。
孟瑶有四个轿夫抬着,走得自然比贺济礼快许多,她到家时,贺济礼还不见影子,知梅问她要不要派人去接一接,孟瑶瞪去一眼,吓得知梅不敢再作声。
虽说贺济礼的态度让人窝火,但贺老太太到底没能挪到大房来,还是喜事一桩,因此孟瑶甩着手帕子进门时,脸上是笑容一片。
孟里抱着小囡囡,自第二进院子的葡萄架下钻出来,朝孟瑶脸上看了看,笑问:“大姐这是人逢喜事jīng神慡?只不知是甚么喜事,也讲来让兄弟我高兴高兴?”
小囡囡见大人高兴,她便也高兴,笑嘻嘻地拍着小手学说话:“高兴,高兴。”
孟瑶上前接过她,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再将方才贺老太太想来大房,李氏大发脾气差点动手打人的事,绘声绘色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