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梅手搭凉棚,踮起脚望了望,道:“大少夫人,好像有些不对。”
“怎么不对了?”这里是城郊,人烟稀少,孟瑶不怕被人瞧见,便掀起轿前的帘子,也朝贺济义家看去。这一看,大惊失色,院门前竟挂了一条白布,分明是才刚死人,还没来得及布置的模样。
“这……这……”知梅犹豫着,看向孟瑶。
孟瑶放下帘子,催促道:“还等甚么,赶紧过去,不然大少爷又有由头要发脾气了。”
知梅赶忙应了一声,急急地催促轿夫朝贺济义家赶。
孟瑶来到院门口,还没下轿,便听见里头震天的嚎哭声,但听来听去,好像只有贺济义一人在扯着嗓子喊。一婆子上前掀开轿帘,知梅扶了孟瑶下轿。孟瑶摸了摸身上月白色的衫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还真让她给猜中了,世上有这样巧的事?
容不得她多想,该进去了,孟瑶提起裙子,领着一众丫头婆子走进院门,前院此时冷冷清清,一块雕琢了一半的大石头孤零零地躺在道旁,依稀可辨出是只狮子,但匠人却不知所踪。
后院子里一样不见有人,竹竿上的衣裳被风chuī落了两件,散在地上,石磨上有未磨完的豆子,磨旁还靠着一支捶衣棒。
堂屋里上首坐了两人,左边是贺济礼,右边是贺济义,贺济义下面坐着李氏,齐佩之则在她身后垂头站着,四人腰间都已扎了白布条。
贺济义正哭得起劲,虽然脸上没有泪水;贺济礼垂着头,不知在想甚么;李氏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齐佩之则缩着肩,把脸藏了起来。
孟瑶在门口站了站,竟无人瞧见她,知梅只得叫了一声:“大少夫人来了。”
贺济义马上朝孟瑶所站之处扑来,扯了嗓子嚎叫着:“嫂子,娘她死的好惨哪……”
知梅马上拦在了孟瑶前面,婆子们亦一拥而上,将贺济义隔在离孟瑶三、四步远的地方。贺济义仍不管不顾地朝前冲,知梅急了,道:“二少爷请自重。”
孟瑶抬头看去,只见贺济礼已面色铁青地朝门口走来,一把揪住贺济义的领子,将他提回了座位,道:“老2,娘去了,我们都不好受,你再伤心,也得有个度。”
贺济义闭着眼睛嚎,也不知听见没听见,李氏在旁撇了撇嘴,眼睛望向了别处。
生老病死,人之常qíng,孟瑶却觉得这副场面透着一股子古怪,她抬了抬手,命仍戒备着护在她面前的婆子们散开,问李氏道:“老太太在哪里,弟妹带我去瞧瞧。”
李氏动也没动,指了指西间,道:“死都死了,还有甚么好看的,大嫂自己去罢。”
贺济礼一听她这口气就火了,当即对贺济义道:“等娘的丧事一办完,就给我把她休了。”
贺济义仍只是嚎,没作声。贺济礼气呼呼地转过头去,砸了一只茶盏。
贺老太太没了,以后可就省心了,孟瑶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但这样的念头还是不由自主地浮上来。她身旁的知梅和一众婆子们大概也是这样想的,争相恐后地上去帮她推开了西次间的门,让她进去看。
孟瑶实在摆不出悲伤的表qíng来,只得满脸肃穆的走了进去。西次间布置得很简单,面对门一只高柜,窗边一张桌子,围着四只凳子,窗户对面是一张挂了白纱帐的木架子chuáng,贺老太太就躺在那里,双手jiāo叉握在胸前。
孟瑶顿了顿,走向chuáng边,贺老太太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再也不见平日叫骂着,哭闹着,生气勃勃的模样。以往再惹人厌又怎样,她如今已经死了,冰冷冷一具尸体,孟瑶突然就有些悲伤,拿帕子拭了拭眼睛。
贺济礼从堂屋进来,正巧看见这一幕,不禁感概万千,贺老太太去世,她最疼爱的小儿子没哭,她最爱刁难的大儿媳妇却落了泪,这真是……
他走到孟瑶身旁,道:“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也是难免的,你别伤心太过,丧事还需要我们cao心呢。”
甚么叫这是难免的?孟瑶听出了点不对味,低声问道:“老太太是怎么死的?我娘前几天来看她,还是好好的呢。”
贺济礼没作答,面色有些奇怪,拉了她朝外走,道:“人都没了,还有甚么好问的,咱们且同济义商量娘的丧事去。”
孟瑶心想,多半是同贺济义吵架,被气死的罢,便没有追问下去,随了贺济礼朝外走。她走到门口,回头又看了一眼,只见贺老太太苍白的脸上,竟升上了两团异样的红晕,也不知是不是被窗外的太阳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