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氏听林锦轩支支吾吾说手中并无余银,便连忙追问,听说先前是尹姨娘掌着他的银子,不由冷笑一声,想了想,教了林锦轩一番话,命他问林锦楼要去。林锦轩纵然不愿,可到底还是去了。谁知林锦楼没给褂子,反给了他两匹尺头。
林锦轩咳嗽两声,去拉chuáng头抽屉,只见有一抽屉铜板,是留着与他赏人用的,另还有个锦包,里面能倒出零星碎银,另一抽屉里放着他平日里绾发用的各色簪子、长命锁、玉佩、扇坠儿等,林锦轩拿了根寿字金簪儿看了看,寻思着是不是寻个小厮,将这簪儿当了,给谭氏做那件衣裳穿。
却说谭氏往外走,到老宅正中的小花园子中,坐在抄手游廊上,一面将帕子往怀里扇,一面又羞又恼。她这个正头奶奶当得忒窝囊,连想穿件体面鲜明的衣裳都要找个小妾低头。香兰把那衣服赏丫鬟,这是打她的脸呢!倘若她嫁的人是林锦楼,何至于受这个气!
想到林锦楼,谭氏脸上一热。她自问自己在闺阁里做姑娘时也是芳名远播,多少人家都上门求娶。他爹几个门生都借故往她家多走动,就是为着偶尔瞧她一眼。她这样的人物在侧,偏不信林锦楼这样擅风月的人,对她一丝意思全无。林锦楼生得高大英俊,权势显赫,这样的男子才合该是她托付终身之人,只是如今萧郎不过是路人,自己那点子心思,只能独自惆怅罢了。
谭氏想着便懒懒的,那小花园子太小,不过见方的一块地,在当中立了一块奇石,栽种了些花糙,无甚风景可看,谭氏生一回闷气便起身yù走,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嘻嘻哈哈声,似有男子在肆意笑骂。
有一人道:“你们俩消停点,别吵了内宅里的女眷,回头鹰扬不乐意。”说话这人正是楚大鹏。
刘小川大喇喇道:“咱们弟兄几个什么身份,来这儿给他修宅子花园子,他还能挑三拣四的,这要不是为了小三儿成亲得拾掇拾掇,小爷我才不来呢。”
谢域嗤笑道:“少他妈在这儿过嘴瘾,有本事跟鹰扬抱怨去,看他不踹你。”
刘小川皱着眉道:“昨儿晚上小爷正醉卧温柔乡呢,今儿早晨就让你们俩缺德的从被窝里挖起来,正一肚子火,你可别招我。”
谢域道:“要没林老大,你还能有闲银逛窑子?行了,少废话,人家要说修修老宅子再补栽些花糙好给小三儿成亲,可是我跟老楚上赶着答应的,讨好了那位爷,日后有的是银子花差,兄弟拉你来,也是让你沾沾这人qíng的光,你可别四六不懂。”
刘小川指着谢域道:“啊呸,谢老二,小爷就说你是个贱骨头,从小你就跟在林土匪屁股后头转,他放个屁你都能说是震天雷,拉坨屎你都能说是龙涎香。林土匪在前院养了汪汪叫的大黑狗,爷看他还养什么狗啊,gān脆拿条链子给你拴上得了。”
谢域怒道:“小混球,找你爷爷不自在是不是?欠爷抽你俩巴掌,你就舒坦了!”
“行了行了行了,你俩一见面就掐,汪汪汪汪的,也不嫌烦得慌。”楚大鹏挥了挥手,从靴子里掏出图纸,展开来指着道:“挨着花园子这个宅子就是新房了,上头的瓦要换一色新的,窗户上糊的也要换成茜纱的,另还有屋中的几案桌椅都是现有的,不必换,都是一处合式配的,另有陈设,幔帐帘子,妆蟒绣堆,缂丝弹墨,金丝滕红的竹帘子都要备下,新婚用的椅搭、桌围、chuáng裙、桌套……”边说边往前走,冷不丁瞧见有个女子从后头的抄手游廊里探出一张俏脸。
楚大鹏一怔,刘小川还在后头嘲笑道:“你听听,他快成老妈子了。”说着撞上楚大鹏后背,嘟囔道:“怎么不走了?”探头往前一瞧,便咂着嘴道:“不得了,老谢你来看,仙女儿姐姐嘿。”
谭氏本想回避,可听那三人嘻嘻哈哈说得有趣,料想是与林锦楼jiāo好的世家公子哥,不由悄悄躲在立柱后头往外瞧,如今被人发觉了,不由面色cháo红,埋头便走。
谢域道:“什么仙女姐姐,还是惊着人家内眷了罢,甭看了。”
刘小川道:“你说这是那个香兰罢?上回见过,就是当时吃多了酒,依稀记着好生整齐模样,等转天醒了就忘了。”
楚大鹏看看谭氏的背影道:“她不是,林霸王那位心尖子没她身量这样高挑,眉眼比她俊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