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兰看了赵月婵良久,摇了摇头,顿了顿又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后悔救你,若再来一回,我仍会救你的。我是真心可怜你,你自私且无爱,觉着日子里满是算计敌对乃是理所应当,无法接受能够救你帮你以德报怨的人,便要一口咬定是虚qíng假意,做了这样的事也是不得好报。其实这人世间本来就有美有丑,正因为丑得多了,美才愈发纯粹可贵,有些人宁愿放下世人所在乎的,把美存留下来,或牺牲巨大,或是别人说不值得……我一直觉着值得。”
赵月婵一怔,微微冷笑,便不做声了。
香兰又去看林锦楼的qíng形,重新给他胸口涂药,盘算着等到中午林锦楼再不醒,自己便要将他推醒,喂他吃些东西。又忧愁不知这仗打完没有,不知是否该出去求救。
她又去看赵月婵,却发觉她已经晕了过去,香兰给她伤口涂药粉时,她呻吟两声醒过来,香兰叹口气,赵月婵本就是深闺里养的娇娇贵女,何曾吃过这个苦,此番遭了凌rǔ,受了伤,又跌下冰河,缺衣少食,如今连颤抖都不曾,唯有冻僵的身子,只怕是快不行了。
香兰道:“你再撑一撑,再等一时,倘若再无兵马了,我便出去寻人救咱们。”
赵月婵摇了摇头,她目光茫然,扭头看了看林锦楼,忽讽刺笑了起来:“他……他只怕也不成了罢?我原一片痴心待他,后来呢……想不到啊想不到,我们竟最终死在一起……有他陪我上huáng泉,我倒也不亏了!”
香兰不做声。
赵月婵忽然道:“你,你把我头上的钗拔下来。”香兰便取下来,只见是一支金丝攒珠钗,珍珠硕大,极有文彩。赵月婵道:“这钗少说值三百两,倘若你要获救,便用这钗料理我后事,一口薄棺木,点个xué埋了,烧点纸钱便是,最终死后有个去处……我不想做孤魂野鬼……余下的银子,你便留着罢。”
香兰苦笑道:“好,倘若我活着,必来收敛你。”
赵月婵点点头,将要合上眼,忽然又睁开,目光涣散,眼角泛出一滴泪,哭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她面上泛出一股神采,比先前陡然jīng神起来,香兰明白这是回光返照了。
赵月婵眯着眼盯住香兰,口中喃喃道:“我不想死……”
香兰摸了摸她的额头,怜悯的瞧着她。
赵月婵的泪一串串滚下来,道:“原先我不愿信,如今老娘倒是信了,你还真是个傻了吧唧的好人……”她咯咯笑了几声:“你救了我四回,如今我要死了,也送一份大礼给你。你倘若命大活下来,凭借它,只怕整个林家都对你俯首称臣。”她说着伸出手,手里攥着她那已经湿漉漉的肚兜,笑容诡异道:“大礼就在这里。”
香兰把那肚兜接过来,满面疑惑的看着赵月婵。
赵月婵忽然抓住香兰的手,竭尽全力大哭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以前种种,是我自误了!”她嚎哭几声,忽然戛然而止,双目瞠大,嘴巴张开,一口气未翻上来,头一歪便断了气,泪尚挂在脸上。
第307章 大礼
香兰呆在那里,她晃了晃赵月婵,只见头已耷拉下来,再去探鼻息,也已气息全无,正正是魂归幽冥。
在香兰心里,此人可算得上恶贯满盈,但就这样在她眼前死了,却让她感觉几分凄清茫然。她瘫坐在一旁呆坐了片刻,过了好半晌,才将那肚兜拿到眼前。
赵月婵应用之物自然极奢华,那肚兜乃是白缎里子大红缎面,上面绣着金玉满堂图样,五色宝瓶儿,葱绿配桃红的花样儿,极其鲜亮。香兰将肚兜从上至下看了一遭,并无发现异处,手无意中轻轻一攥,发觉肚兜下角有所不同,捏了捏,只觉夹层似藏了东西。她取了刀将肚兜割破,扯开一瞧,只见滚落一油布小包,香兰油布拆开,当中夹着几张信笺,字体飞扬凌乱,显见是随手所记,上面写道:
惊悉密闻,大骇!盖心腹密查,竟证吾心所疑。林锦楼与前太子密谋聚首,并差侍卫助其西去。此等五逆十恶之罪,该当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又以其流连烟花巷陌,做养脂粉,凌rǔ吾孙月婵,休结发之妻,不顾两姓之好,实属可恶之至!然,婵亦有失德之处,楼虽恶,尤有三桩仁举:一则,骁勇善战,屡屡克敌,为国体社稷与贼相搏,坚毅不挠,圣上亦赞之;二则,自出资银两购千余亩义田,与贫者耕,不收分文,不取片粟,逢饥荒灾年必开仓赈济,广设方便,百姓感恩涕零;三则,总戎专征,而秋毫无犯,不妄戮一人者,南下剿匪平乱,禁屠城,只擒壮年男子,老弱妇孺悉数放还,民众竟箪食壶桨以迎王师,令圣上仁德威名远播。此三则乃为大义也,吾心怀忧恼,举棋不定,终有所叹,其助前太子,却未见谋反之异动,亦有忠先帝之意,吾虽因私仇恨之、恼之,却不可残害忠良焉!此事封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