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_作者:卿妃(283)

2017-04-13 卿妃 虐恋 宫斗文

  听久了,却觉得这声音清中带柔,如初chūn的山泉般浅澈轻漫,让人不禁浅醉。

  不得不承认,是这一缕柔声软化了催妆诗里的坚硬与霸气,这样稍稍可以入耳吧。罗衣暗忖着,转眸瞧向身边的新娘。但为何那繁复红艳的嫁衣透出的不是喜气,而是令人心酸的戚戚?

  “借问妆成否?早入帝王家。”

  这句刚落,罗衣就听到飘渺而又决绝的一记冷哼,而她几乎可以想见这障面下勾起讥诮弧度的两瓣红唇。

  “吉时已到,恭送小姐出阁!”

  一声唱和,红门徐启。

  “慧如。”双眼红肿的左相夫人依依不舍地拉住新嫁娘,“你记住,嫁过去的不是董慧如,而是董家三小姐。”低低咬音,不似耳语,更似警告,听得陪嫁的罗衣不禁寒心。

  二夫人,您这样让小姐qíng何以堪,qíng何以堪啊。

  不过,小姐对这样凉薄功利的亲qíng早就木然了吧,那就让她替小姐痛吧。

  罗衣垂首掩去眸中的哀伤,扶住那瘦绿消红的纤身。她略带薄茧的指轻触那不再平滑的柔掌,心头不住抽颤。

  小姐还是忘不掉啊,不惜舍身扑灭帕子上的明火。即使深受qíng伤,却倾心难忘。

  一跨高门去,谷豆落如雨。

  二跨别双亲,再非董门女。

  身后是二娘哭的宛如唱词,听起来很真。不过,只是听起来罢了。

  胭脂红唇勾出一丝冷笑,慧娘毫不留恋地举步离去。

  红障下,她只能看到眼前很狭小的天地,狭小的仅见一片片随风yù起的衣襟,狭小的仅见一缕黯淡的晨曦。

  一双喜靴卷着尘,盛气凌人地冲入眼帘。

  “啪!”一记响鞭,抽在她脚前。

  鞭下之威,以夫为纲,此为婚礼也。

  她屈身一礼:“妾身受教了。”

  沙哑的回应让人以为是哭嫁所至,众人即便误解,又有何关系?

  她哭的是心,不是目,她哑的是qíng,不是音。没人懂,又有何关系?

  她想离开的是董门,想嫁的却不是侯府,天大地大她无处可去,又有何关系?

  没有关系,她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

  她冷然地看着她所谓的夫转身离去,冷然地看着另一双稍显秀气的冬靴落入眼际。

  是执雁的礼官吧,她撇过眼,金莲绣鞋踏上喜凳。

  “清弦即抑,繁音乃扬。”

  极之悦耳的低吟,让她产生了刹那迷惑,是劝嫁的新曲么?

  倾身入车的瞬间,但听清声飘逸。

  “缘起则生,缘尽则灭。”

  略带轻叹的吟诵如九天梵音,丝丝没入耳际,却难入她心。

  清弦即抑,繁音乃扬?

  她宁要清弦,不慕繁音。

  缘起则生,缘尽则灭?

  她也曾想断qíng,可是、可是……

  她翻过掌,睇着被灼伤的皮ròu,早已gān涸的眼中又重新浮起雾气。

  可是忘不掉啊……

  轩车迟迟,载荣载归。

  人人都说她嫁的好,却无人明白这一切并非她想要。

  亲qíng早在娘亲去世的那年死去,而仅存的暗恋也于日前化为泡影。

  她颤巍巍地取出剩下的那截断帕,心如刀绞。

  可是,即便此身茕茕,即便此心戚戚,她也绝不会随波逐流、任人鱼ròu。

  丽眸闪过狠色,她决绝地拔下一根金簪。

  宁做竹下孤野魂,不恋苍木叶蓁蓁。

  感到腕间汩汩涌出的液体,她惬意地勾起红唇,原来她的血是温的啊。

  嗯,果然是温的,是因为心中住着那个人吧。

  她看着手中的残帕,目流柔qíng。

  人道,魂过奈何桥断缘处,每走一步,便忘却阳间一份qíng。元仲啊,慧如会望断前缘,却不会忘了你,因为此qíng入魂、再难淡去。

  人道,轻贱xing命者过鬼门,锁入第六殿枉死城,直至阳寿期满方能再入轮回。元仲啊,你可知慧如宁愿受尽几十年刑狱,也不愿喝下那孟婆汤,生生将你从魂中剥离。

  伴着震天的喜乐,热液倾泻,流逝的生气模糊了她的眼帘。触感渐渐丧失,她凭着执念握紧右拳,将残帕拢于指间。

  叮叮……

  那是谁的铃?

  “来人可是董慧如?”

  她看不清,眼前一片雾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