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莫名的酸涩,直觉想逃可怎么也迈不开步,他静静地听着。
“两年后一个神秘的客人为她赎了身,将她带到了云都。
‘想活么?’新主人这样问她。
‘想。’她认真答道,为了她的孩子她要活下去。
‘那么今后主人的路就是你的路。’
如此,她的明天就这样定下了。经过严苛的调教,她被送给了当时的平南王凌越。”
平南王……胸口微微颤着,他不可置信地瞠目。
“当时王即位不久,为了抑制如日中天的华族,他必须笼络手握重兵的异母兄长。而那个美人就是王的礼器,石榴裙下英雄气短,很快她便成了平南王的宠姬,弥儿你也发现了么。”她转眸轻笑,“如此相似的手法,不愧是父子啊。”
果然是先王时代的事,那么那个女子就是……
“走他人的路也可以得到新生啊,她开始追逐那个梦了。寻寻觅觅,每当她发现一个相似的孩童时,再转眼那些孩子总会意外夭折。为何?当时她并不知道,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原来一颗棋子是不能有梦的。平南王在胭脂香粉中离世,她成了王的温柔利器。由最初的明察,到后来到的暗访,她始终没有放弃寻找。”
“摽梅已过,红叶无凭。一天,她终于等到了,那个耳着血痣的男孩。”
兀地,他捂住双耳,像是要否定什么。
“就是她的孩子啊。”
不可能,决不可能。
“让她想不到的是,她的孩子竟然步上了自己的后尘。不能再忍受了,趁着宫宴她找到了男孩当时的主人当朝左相,弥儿,你知道她开出了怎样的条件么?”
不,他不想听,那样的价码他听过无数次。即便再高又怎样,和最初的三两没区别,没有!
“为了孩子,她愿意背叛主人。”
话音清晰入耳,他怔然。
“背叛那位等于放弃生命,她明白的,可她还是这样做了。只不过左相当时不知道她的动机,也便回绝了。”
他的鼻头有点酸,不知是为了谁。那个女人,抑或是那位大人。
“左相看起来真的是个好人吧,母xing的直觉这样告诉她。可没等她缓过这口气,那个左相却英年早逝了。此时她的主人已油尽灯枯,器为王所用,王逝则器毁。因为她知道太多太多的秘密。”
“所以,留不得。”
酸涩由鼻腔一路向上,如cháo水般冲击着他的眼角,一阵汹涌似一阵,让他喘不过气来。
“秘药赐下了,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的孩子找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屋檐。于是,她想到了一个人。一年前这个人许了她一个愿望,一年后这个人即将入主后宫,于是她将最后的愿望封在信中。”
清风画起小池,涟漪一脉又一脉地散开,怎么也止不了。
脚步慢慢来,淡色罗裙缓缓靠近。他一寸一寸地抬起头,视线落在那熏香的信纸上。
“请小姐代我照顾他,不用锦衣罗缎,不用华宅美食,只要平安就好。请小姐告诉他,很多路都可以走,就是不要走别人的那条。至于我,请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得知真相却已失去,对他来说又是一次抛弃吧。与其如此,我qíng愿被他抛弃,就让他以为从来没有我这个娘亲。沅婉,绝笔。”
今夜月色太美,转眼间月光就已盈满双眸,然后静静地,静静地流淌出来,他的脸颊一片清凉。
轻轻地,他接过那封信,好似捧着一颗鲜活的心。
不敢认,不能认,qíng愿被他一直恨着,这就是他的……他的……“这就是你的娘亲。”
他垂着脸,眼前白雾渐浓,遮住了这个夜,遮住了那弯月。酸涩发酵升腾,在心间胸口浓郁开来。
“走自己的路吧,弥儿。”
眸中如雨弥漫,他抬起头,只看见朦胧影像渐近。
“如果还想与我重逢。”
大人……
眉儿弯弯画梢头,这月宕着,悬着,挂着,好似永不生根。
……
三日后,云都城外北落坡。
阳光有些淡,许是到了夏末的关系。叶尖停的不知是蛾还是蝶,糙丛里一有人息,便扑动着双翼颤颤巍巍地向树林深处飞去。热闹了数月的官墓在这一天,这个清晨,显得格外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