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轩的目光落到怀中少女的发顶上。她是一国储君,何等尊贵又何等高高在上,可她此刻在自己怀中却是如此柔弱无依。
随波抬起头来,眼波盈盈如水。顾轩被她眸光所摄,半分动弹不得。
清风掠过水面,chuī皱一双璧人。
是夜。
随波沐浴过后命人点了香,只穿一件牙白折枝梅中单伏案作画。那一池风荷容易勾勒,只是人物的神态总不合心意。已经画废了两稿,心下不由浮躁起来,索xing搁笔作罢。
一旁宫人见太女托腮发呆,只得qiáng忍随着睡意而来的哈欠,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忽听外头一阵隐隐喧哗,凝神再听,声音遥遥飘来若有似无。想来定是出了大事。宫人虽则心惊不已,却不敢出声打扰太女,只盼着她能听见相询,才好出去打探。
又过片刻,喧哗渐响。
今晚小路子又不得在太女跟前伺候,便溜出东宫去赌钱找点乐子。此刻他也顾不得许多了,神色惶急奔入殿中,在屋外便大声回禀道:“太女殿下,正阳宫起火。宫人们正在极力扑火。您是不是该去看看陛下是否无恙。”
太女这才惊醒,急道:“你说什么?!孤这就去!”
遂手忙脚乱吩咐宫人替她穿衣。又挨过片刻,胡乱套上外袍、弓鞋,这才急急奔出大殿。
只见外头不远处火光耀天,整个正阳宫遥遥看去似被一片火海吞噬。
夜色掩去滚滚浓烟,却能闻到夏风中夹带的焦味。
随波来不及乘辇便奔向正阳宫。一路上,宫人们慌乱语声越来越响,空气中的焦炭气味也越发呛人。禁卫军帮助来往奔走的宫人一道取水灭火。无奈火势实在太大,竟已是不可挽回之势。
茫茫火海前,庆帝身披龙袍,láng狈万分地坐在一张烧焦了半边椅背,显然是被勉qiáng抢救出来的太师椅上。高胜站在一旁,轻拍着庆帝的手背,仿佛是在无声地安抚宽慰皇帝的心有余悸。
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没有人注意到伏在远处屋脊上的一道黑影在确认整个正阳宫被付之一炬,而皇帝本人除了饱受惊吓之外毫发无损之后,以常人目力所不能捕捉到的诡异身法消失在禁宫的夜色里。
庆帝此时还未缓过劲儿来,略带茫然地道:“高胜,你说这好好的怎么就起火了?”
“皇上,老奴也不明白。刚才听下头宫人们说,好像整个正阳宫储雨水的大缸都被人蓄意打破了。许多宫人睡到大半夜,听见水缸碎裂声,才披衣而起出来察看,方得幸免于难。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远水救不了近火,火势才一发不可收拾。”
“什么!居然有人敢放火烧宫?!反了天了!这是谋刺,是谋逆大罪。朕要下令严加彻查!”皇帝本就被火光照红的脸因为震怒而显得越发通红。
此时,随波恰好匆匆赶到,忍不住扑入庆帝怀中泣道:“父皇,可吓坏儿臣了。您没事就好。”庆帝对她来说不仅代表着父亲,还代表着一种力量。一旦这股擎天巨力没了,万里江山重担便要压于她一肩。因而随波此刻怀着无比的庆幸喜极而泣。
庆帝拍着她弱小的肩膀哄道:“爹爹没事。莫哭。莫哭。”一顿,庆帝几乎带着一种对劫后余生的感激之qíng,道:“这次多亏了高胜。”是高胜将睡梦中的皇帝叫起,并一路背着他步下玉阶。
高胜正扬起笑脸,准备接受未来国君的一声称赞,不料却任何表示都没有等到,那抹挂在嘴角的笑只能在火光映照中黯然冷却。
随波经过三年多的储君学习,已经充分认识到作为一国之君,无需对臣子应尽的本分做过多的表彰,以免养刁了他们的胃口。何况庆帝这一句称赞足矣,不必她再锦上添花。
作者有话要说:之所以说修养自身的品xing要先端正自己的心思,是因为心有愤怒就不能够端正;心有恐惧就不能够端正;心有喜好就不能够端正;心有忧虑就不能够端正。
心思不端正就像心不在自己身上一样:虽然在看,但却像没有看见一样;虽然在听,但却像没有听见一样;虽然在吃东西,但却一点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所以说,要修养自身的品xing必须要先端正自己的心思。太女殿下用《大学》中的这段话来诠释爱qíng,可谓另辟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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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阳宫被毁,早朝时群臣都对皇帝受到的惊吓表示了慰问,并且对圣体的安康表达了衷心的庆幸。庆帝以一种非常果断的姿态拒绝了群臣的建议,即暂时搬到无人居住的凤箫宫,等待正阳宫的复建。许多人不明白陛下为何舍宫室富丽的凤箫宫而宁愿屈就在相对敝旧的南宫。有心人更私下揣测陛下许是对先皇后十分怀念,怕触景伤qíng,才不愿踏入先皇后生前所居住的凤箫宫。只有一旁随堂的高胜明了皇帝对已逝的先皇后怀有怎样微妙的qíng怀,尤其庆帝本人对鬼神之说向来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