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流虽然从未有领兵打仗的经验,但她心中明白,这些数字还只是纯理论上的,实际上的消耗必然更多。例如道路崎岖难行,车辆损坏造成粮食在路途上的遗失损耗;马匹死亡,造成运粮车未能及时跟上,敌人袭击粮仓,等等。
她眼下却还未曾考虑到,如数以千计的马车组成的一支运输队奔赴前线,则必然要防止敌军偷袭。而保护这些车辆又需要额外加派军士,这些士兵便不能充作沙场上的主力。另外,相比用来作战的人马,运输队自然要迟缓得多,势必会拖慢整个军队的行军速度。如此一来,前锋孤军深入西凉腹地时,运输队很可能追赶不及,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因而,秦风给出的意见是,尽可能地在当地征集粮糙,如此一来不单减轻后勤补给的负担,还能加快行军速度。长流心中雪亮,所谓在当地征集粮糙,跟烧杀抢掠没有任何区别。她当这个皇帝的初衷是为了使数以千万计的黎庶免于敌国掀起的战火;为了让所有的大禹人活得有尊严,不至于沦为亡国奴;也为了找回她自己的尊严,不再是成就他人野心的一颗棋子。但是“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句话不是白说的,她的一个决定,一时的主张,可能造成的后果是她站上这个位置之前所无法想象的。
不过,眼下这个问题倒是不必再踌躇,因为洛轻恒已经上位,调集驻守嘉陵关的大军攻打西凉这个方案,已经没有了任何可行xing。就算洛轻恒需要时日整顿玳国内部,肃清政敌,她也赌不起。万一大军西进之后,不能火速平定西凉,而洛轻恒又趁嘉陵关防务空虚之时大举进犯,届时两线作战,双拳难敌四手,她就是大禹的罪人。
思及此处,长流道:“秦爱卿辛苦了,朕知道你能赶出这份奏疏来,必然夙夜匪懈。不过,眼下这一仗却打不得。”
秦风心下一惊,还来不及开口,只听顾涛急切道:“是不是玳国qíng势有变?”
长流点头道:“朕刚刚接到密报,三皇子已经夺嫡成功,不日便要登基了。”一顿,她接着道:“朕找顾爱卿前来是为了商量嘉陵关一线换防的事宜。”洛轻恒因着前世,必然对嘉陵关的军事部署了如指掌,她必须提前做好防范。
顾涛讶异道:“嘉陵关有何不妥吗?”他虽然已经调回京营好多年,但对顾凯的能力还是信任的。
秦风显然还在消化洛轻恒夺位这个消息,因而面色凝重,一言不发,就连被陛下夸奖都显得有些充耳不闻。他长期在兵部,早就听说这位玳国三皇子用兵如神,善于奇袭。由这样一个马背上出身,手腕铁血的人执掌敌国,实在对大禹大大不利。
长流接着肃然道:“朕早先便已探得洛轻恒在我大禹收买大臣,套取机密。因此朕不得不防。”虽然孟复早已被她暗中派人处理掉了,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况且她不能说自己或者洛轻恒都是重生的,只能用这样的理由。
顾涛沉吟片刻后道:“陛下所虑甚是。臣这就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至嘉陵关臣弟手中。”
“如此甚好。”
秦风此刻方回过神来,不由道:“qíng势突变,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西凉请封的事?”
“派人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到与西凉相邻的青州去探一探虚实。同时下诏请聂湛入慕云。”后者当然是烟幕弹。
顾涛与秦风二人听长流说得没有一丝停滞,显然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主张。秦风当下明了,所谓去青州一探虚实,有两层意思:第一,当然是探西凉的虚实。聂湛到底将西凉掌控到了何等地步,手中兵马有多少,等等问题,朝廷现在都不甚清楚;这第二,可就复杂得多了。青州地方上军队的态度到底如何,一旦朝廷发兵攻打西凉,青州的将兵会不会听从朝廷调度增援,还有地方上的布政使、按察使这些封疆大吏届时会不会在后勤上配合支持朝廷,这些都有待查证。
只是这人选不好办啊。此人既然代表朝廷,就必须有一定的“硬度,”但是态度又不能太过qiáng硬,适当的时候还得圆融通达,否则非但不能得到地方的支持,还可能使得朝廷与青州的关系紧张,进一步恶化局势。不过,陛下既然这样说了,又没有让他二人举荐,想必心中已经有了适当的人选。
秦、顾二人告退后,长流即刻拟了一道诏书发往西凉,邀请聂湛入帝都一叙。当然,她一句瓷实话都没给,只说此事有商量的余地,但还是面谈为好。她也并不指望小王爷会上当,只求能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至于把他圈养到后宫的事,长流连提都没提。以聂湛的个xing,如果说了,他就是不反也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