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素芝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好一点的人家只好言好语地劝解,说到底当今女帝是她的外孙女,总会顾着些先皇后的娘家人,不会赶尽杀绝,让她放宽心,其余一句帮扶的话都没给;更多的人家gān脆闭门不见,无论从前如何热络,如今都避她如蛇蝎;更有甚者幸灾乐祸,gān脆拿话戳她的心窝,说她早该享清福了,一切让柳思途去cao持。王素芝半生无忧,如何能经得住这些人qíng冷暖,早已灰了大半的心。
因而王素芝此刻看见哥哥王素和,活似一个溺水之人看到了一根稻糙,二话不说便死命扑腾上去,浑然忘了眼下的形势,王家跟柳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救不了谁。
王素芝见王素和呷了一口茶,猛然想起来,入冬之后便要开chūn,到那时新茶上市,恐怕家里待客连新茶都拿不出手,一时又转念想到,还谈什么待客,这世道谁不是捧高踩低趋利避害,谁又耐烦上门。往年不要说是宫里头赏的贡茶,就是宫里都没有的,柳府未必没有。
王素和看她表qíng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只得清了清嗓子。踌躇片刻后才道:“妹妹何必跟新皇硬顶,你名义上是她外祖母,便是担着一个‘外’字,在孝道上压不住她,只要你态度软和恭顺些,她为了帝王贤名,自然也就不能将你如何。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妹妹怎得还想不明白?”
王素芝听了不由一愣,遂凭着本能尖利道:“不,她不光杀了我的亲外孙女,将我儿打入冷宫,还关了老爷。她这是在挖我的心肝啊,我就是沿街乞讨,也绝不会向她摇尾乞怜!”
王素和见王素芝布满皱纹的面孔扭曲起来,带着一种深入纹理的怨毒之意,当下不由叹道:“本来为兄是想来问你,新帝的xingqíng喜好为何,顺便劝你一句。现在看来倒是多此一举了。”一顿,他又道,“你清醒些吧,你那个好庶子柳思途是绝不会放过咱们王家的。唯今之计,只有站在新帝一边,才能保存王家。”既然柳思途能识时务,自断其臂,在亲生父亲背后捅刀子,他王素和也能咬牙忍痛,甘心做女帝手中的一把刀,亲自挥向世家门阀,只为保住王家根基。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也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王素芝被他一番言论给惊呆了,回过神之后,不禁气得牙根打颤,遂抬起手指着王素和道:“你……你……你身为王家人,竟然说出这等话来!只怕王家百年基业就要断送在哥哥手上。你以为她是什么人,你像条狗一样爬过去,就能让她放过你吗?哥哥今日所为,王家只会败落得更快!”
话不投机半句多,王素和觉得这个妹妹满心怨毒,已经听不进一句话,简直无可救药,当即连告辞都省了去,起身便走。
王素芝到底有几分世家傲气,含泪冷笑一声道:“哥哥只不信我,别怪我不提醒哥哥一声,你要是向她低头,便是助纣为nüè,你就是咱们王家的罪人!”王家百年大族,上可以追溯到前朝。当年太祖开国,几个世家大族同气连枝在士林中威望不减,太祖为了休养生息,只得对前朝高门华族好言好语,现如今倒好,还不是改朝换代的时候呢,柳家、王家,便一个个从里头自败自杀起来。
禁宫。中和殿。
长流合上金不换呈上来的奏疏,拧了拧眉心,站起身来。贪腐的问题比她想象中更为严重。可笑的是,如今她要做的不是将这些国之蛀虫连根拔起,而是适当遏制案件的扩大。贪污这样的事当然要杀一儆百,可是光靠杀是杀不尽的。君家祖上也不是没有嫉恶如仇,痛恨贪官污吏的皇帝。头一个就属太祖,他老人家之所以从一个打铁匠,转变为抄起铁器gān革命的有理想青年,完全是被吸血虫一般的贪官污吏给bī疯了。因此上位之后,在被儿时吃不上一个馒头的噩梦反复折磨之下,太祖先后斩杀贪官污吏累计不下五万人,可见童年yīn影影响之深。然而血流成河之后,贪腐止住了吗?没有!
长流看向窗外蓝得不带一丝yīn霾的晴空,不由暗忖:什么时候朝廷也能像眼前这片天一般纯粹就好了。只是她也明白,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当皇帝的身边不能没有耿介忠臣,却也少不了jian佞小人。这是从前洛轻恒对她说过的话。虽说后宫不得gān政,但洛轻恒放松的时候也会向她说起朝中的各种烦心事。那时候她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亦严守庭训,只听不言。不过在这一点上,长流无疑是认同洛轻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