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非点点头。
扁舟恰巧穿过一孔石砌拱型涵dòng,黑暗中,长流只听他清冷的嗓音如雨打石阶一般响起:“殿下若是想看,改日自当奉上。”
长流正待答话,只觉眼前一线天光dòng开,遂眯了眯眼睛。行过一个船身,她才向后望去,只见一白玉石拱浮在碧波金鳞之上,桥身正中刻着朱红色的三个大字——“饮雪桥 ”。
待双眼完全适应了灼灼日光,长流才道:“本宫想看你舞剑。”
片刻之后方得了他一个“好”字。
又行得片刻,顾非指着一处石头雕刻的吐水麒麟道:“这便是寒池的源头了。”
岸上泊着一叶孤舟,旁边有立有一块巨石,形似双掌相合。
“这便是试剑石么?”
“嗯。”
相传这块石头正是被太祖用自己铸的宝剑“沉渊”一劈为二的神迹。
其实长流心下对这则传说颇为不以为然,她反而更相信眼前这块石头是被雷劈的。
帝王皆自称天子,要证明自己是天命所归,必然得鼓捣出一些个所谓神迹来糊弄人民群众,比如把得了白化病的鹿称作天降祥瑞之类。尤其像太祖这样糙根出生的“天子”,此招更是必不可少。他原本只是个打铁匠,因为卖力气混不到一口饱饭吃,就用最后两块铜板在路边摆摊瞎子那儿算了一卦,之后就果断抄起自己打的家伙拉上三两个地痞小流氓开始gān革命。一开始那规模也就是一黑社会xing质的帮派组织,再后来勾结了一群占山为王的劫匪,算是鸟枪换pào升级到了土匪路霸。再再后来认识了楼凌风这个狗头军师,也就是楼凤棠的十八代祖宗里头最有出息的那一位,才逐步开始招兵买马抢地盘。没想到这一不小心,地盘越抢越多,最终huáng袍加身成了万岁爷。敢凭一个瞎子的两句话,就gān上造反这样高风险、高成本的买卖,太祖老人家确实狗胆包天,所以走了狗屎运也没啥奇怪的。
长流寻思着他们姓君的一家子要说魄力,除了敢造反的太祖,也就是敢杀人的先帝爷了。先帝爷亲手gān掉了自己的两个哥哥,又bī着他老子当了太上皇。史官怕照实写会掉脑袋,便婉转至极地征询了先帝爷本人,得了“不可随意篡改”的批示。说起来自己的皇帝老爹跟这两位正好相反,皇位就跟天上掉下来砸到他脑门上的一般。前朝太子战战兢兢当了十六年储君,末了还是被患有严重疑心病的先帝爷给灭了满门。之后,庆帝的另外两个哥哥为了争储位斗了个两败俱伤,白白让庆帝捡了个现成便宜。说起来更是啼笑皆非,先帝爷的传位诏书写得明明白白:“朕晚年失德,以至祸起萧墙,唯剩一子,得寄厚望……”,也就是说没别人了,你就是烂泥也得给你皇帝老子我糊上墙。然而俗话说得好,宝剑锋从磨砺出,庆帝的皇位不是抢来的,是声色犬马的时候中彩得的。他xing子软和,缺乏主见,根本不是块当皇帝的料。先帝爷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什么货色,所以临死前连发四道金令,把一gān藩王都以临终想见一面为由给骗到帝都,集体砍了脑袋以绝后患,又把朝中这批人的势力血洗了一遍,当时可谓风声鹤唳、血流成河。可这人是都给砍了,却不等于地方割据政权就此消亡,反倒埋下了更大的祸根。总而言之,太利害的皇帝未必能留下青出于蓝的继承人,因为他年轻的时候铁腕了一辈子,老了也不容许有野心的儿子qiáng过自己,导致父子相残,最终只能把江山托付给一个不争不夺没有骨气的软蛋。真真可悲可叹。
先帝爷把这块“试剑石”连着整栋宅子一同赐给了顾家,旁人都以为这是了不得的荣宠,长流却觉得此举无非就是想用这块石头镇一镇顾氏一门。
长流跟顾非刚要上岸,就看见顾轩背着随波从林子里走出来。
顾轩见到长流不禁脚下一滞。
随波原本把头耷拉在顾轩的肩上,见了他们遂抬头笑言:“皇姐,我脚酸。林子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回吧。”她虽任xing,但也知道出来多时,该回去了。
因恐小舟不能吃水太深,四人还是同来时一样分舟而坐。顾非见长流神色宁淡,不禁暗忖:公主只怕还未曾识得qíng滋味,不然怎会如此大方。转念又觉好笑,自己便是虚长了她几岁,难道就识得qíng滋味么?既然不识,又何以揣测他人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