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流从小在宫中长大,去了玳国又是皇后,宫中的云谲波诡她看了一辈子。饶是如此,但她还真猜不透楼家此举意yù何为。
一旁墨兰见长流对着一桌菜肴却食不下咽,便轻声劝慰道:“公主,您多少用一些。”一顿,她轻声道:“奴婢知道如今的qíng势,咱们宫里的用度都大不如前,可您就是心里不痛快,也得顾惜着自己。”
长流见她yù言又止的样子,轻声问:“怎么了,可是有事瞒着本宫?”
“回禀公主,按照份例,公主您的晚膳应该是十八道。如今却……皇后才去,就这么着,往后可如何得了。”说到此处,墨兰的声音已经隐隐带泣。
长流扫了一眼面前的菜肴,一共十二道。她刚转生回来,于这些琐事并不太记得,又因为方才思虑过重,若不是墨兰提及,她根本不会注意这些。
长流不以为意地轻声道:“就是因为母后去了,本宫自当节俭些为她祈福。何况这些也尽够了,并无不妥。”说罢不紧不慢夹起素三丝吃了一口。心中却是好一阵冷笑:我当柳思岚为何起了善心,独独留着一个用惯的墨兰不调走呢。原是为了这个。墨兰是母后亲自给我选的人,平日里说话做事是最妥帖的,绝不会露出藏不住心思的表qíng。前世她应该也说过这话,明着暗着说柳思岚苛待了我,好让我在父皇问起想不想被柳思岚抚养的时候一口回绝,方能顺了柳思岚的意。刚才顾轩求见,她明明可以直接把人带到不起眼的地方再来通禀,却偏偏把他撂在正殿外头扎眼。好个忠心耿耿的奴婢。我上一世年岁太小,竟是未曾留心,现在看来,怕是好些事也坏在她身上。
如今连自己的贴身宫人都不能信,可真是四面楚 歌。不过长流知道眼下还不到拔去这颗钉子的时候,先想好如何应对三日后的宣召才是正经。到了这一步,找个便宜后娘势在必行,这不是是非题,而是选择题。在宫里,没有大树乘凉,只能日晒雨淋自生自灭。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退一万步来说她要是真的顺势答应了柳思岚,反倒将了对方一军。且等着楼书倚的橄榄枝递过来再说吧。
次日,长流仍旧与众嫔妃一道奉旨哭灵,庆帝与柳思岚照例因为悲伤过度而卧病在chuáng。长流不免暗自寻思着莫非这两位卧的是同一张chuáng,否则怎么单单父皇身边的大内总管高胜一人来报呢。
时辰一到,众人照旧散去,长流仍如前世般跪着不动。少顷,待脚步声退了个gān净,长流方转身回望,果然看到楼书倚带着两个贴身侍女上前。
“公主还请节哀。”
楼书倚细长的杏眼微红,目光却透出温和的善意,语气也颇为恳切。她素面素服的样子倒让长流想起“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这一句。楼家世代书香,楼书倚人如其名,动静之间犹如手执书卷,斜倚楼台,道不尽的娴雅清逸。
“有劳娘娘记挂。”长流连忙回礼。
“我有一个不qíng之请,不知公主可否带我去‘露园’走走。那里有几株腊梅还是从前与皇后娘娘一同植的。”
“娘娘有心了,请。”长流暗自好笑,什么一同植的,说得好像有多深厚的qíng谊一般。不过是宫中例行的赏花宴,让专职花木上的人栽种好了,再由众嫔妃执玉壶浇上两滴水,权作锦上添花。
几人穿过长廊,一时寂寂。只有瑟瑟秋风将一路上白色的宫灯chuī得风雨飘摇。
“露园”这名字还是长流取的。只因此处植着一片湘妃竹,夏日里每每晨起,葱绿的细叶尖上总挂着露水晶莹。只是深秋之时未免显得萧条了些。不过楼书倚方才提到的几株腊梅倒是有数点荧huáng玉珠一般开在枝头,便是离得稍远,清淡一脉冷香亦隐隐可寻。看来今年入冬较早。
“公主这两日可安好?如今‘凤箫’宫里的宫人少了一半,公主若是觉得寂寞,大可迁入‘碧横’宫与我作伴。”
长流闻言道:“多谢娘娘记挂。”接着又踌躇道:“娘娘美意,长流感激不尽。只是此事怕要经过父皇首肯才行。”方才楼书倚一个“迁”字可是大有讲究的,若只是小住几日叫她常来常往便是。
楼书倚展眉一笑:“你父皇那里由我来想法子,实在不能通融,还有太后不是。”
楼家与太后渊源颇深。传言当年太后只是楼家远房表亲,父母双亡后才入帝都投奔,不想从此因缘际会青云直上,对楼家自然感激在心。只是当今并非太后亲子,楼家也非太后本家,所以受的照拂有限。但饶是如此,楼凤棠不到而立之年已跃居相位,未尝没有这一层因果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