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池转头瞧了他一眼,浅浅笑了一下,几不可觉,却叫商承德满心的欢喜。
原先一番车马颠簸,两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劳累,此番出来,时间充裕,既是有心在这水乡游历一番,也不急于一时,于是两人沿着古巷肆意闲逛一番,又在酒楼点了些特色酒菜,用了晚饭便回了。
扬州乃jiāo通孔道,又是五方jiāo汇、八面来风之地,乞讨的花子,骗钱的术士,卖艺的艺人,化缘的僧侣,忙碌的脚夫,撒金的狎客,年轻的侠士,寻滋的无赖、浓妆的媒婆,调笑的jì子,这般百态众生倒比京城还要热闹。
沿街往来商旅络绎不绝,耳边叫卖吆喝不断,有箍桶打锡的,有卖雀儿绣花的,有卖古董字画的,亦有当街摆着一顶大铁锅,举着铁锹翻炒桂花栗子的,浓浓的香气引了不少食客。
这qíng景倒似融了天下所有的热闹行当。
商承德见苏倾池在一个货摊前停下,便笑问,“可是有什么想买的,我买了送你。”
苏倾池摇摇头,径自拾了一条素雅无甚装饰的练子。
那小贩见两人衣着不凡,便挑了一条最好的练子,举在手里,特意露出练子下边垂着的玉佩来,“不是我说,您手上那条不如这条好,您若是诚心想要,我给二位便宜点,如何?”
小贩原想着对方要是要,他就把价抬高些,没想到对方只要那条值不了几文钱的练子,且不用他说价,那人已经放了几文钱在货摊上。
两人走走停停,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半黑了,陆青见人回来了,便吩咐了伙计把饭菜送进屋里。
车队早些时候已经被安排在别处,一来人多口杂,扰人清净,二来那些人不是商府的也是商家名下各个分行里带出来的,商承德倒不好和苏倾池过于亲近,这才另行安排了人去别处侯着。
如今这福悦客栈只多留了一个陆青随身伺候,外头人再细心周到,到底不如熟知自己起居习惯的人伺候得舒坦,况且这陆青也不是外人,商承德在他面前自不用遮掩什么。
三人分作两间上房,苏倾池住天字号甲间,商承德主仆二人住天字号乙间。
夜凉如水,客栈上下如今已经静了。
都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这般看来,却也不假。
如今虽不是烟花三月,没有那姹紫嫣红,也没有烟雨朦胧,然覆盖了轻薄积雪的月色却愈加清韵袭人,天际蒙了一层薄纱,只有一轮弯钩般的清月明晃晃地悬着,竟是三分柔qíng,七分似水。
“穿这么少,不冷么?”商承德轻披了一件暖袍在苏倾池身上,两臂就势将人搂在怀中。
苏倾池侧头一笑,“你怎的出来了,我当你已经睡下了。”
商承德低头轻嗅了一下,枕在苏倾池肩头蹭了两下,竟有些撒娇的意味,“睡不着。”
苏倾池失笑,往身后宽阔的胸怀里靠了靠,“承德?”
“嗯。”
“晚上有人来找你,自称是程府的下人,说是只要我同你说程府你就晓得了。”
商承德叹了口气,“本想明日带你去瘦西湖游湖,谁知他们动作这么快,我才到,他们就得了消息了。”
苏倾池了然,“我若猜的没错,找你的是江南织锦的程砚秋吧。”
“嗯,商家名下的绸缎庄有六成货物来自扬州,而这其中五成都是由江南程家提供的,商城两家素来有生意往来,jiāoqíng也算不错,但前些日子两家之间的贸易出了些问题,瞧程家的意思,大约是想终止契约,程家素来讲信义,这件事估计另有蹊跷。”
“既如此,还是早些弄清缘由的好。”
“那你一人在此,岂不无趣?不若你同我一道。”
“我与程砚秋素来无甚jiāoqíng,去了反而唐突,况且我明日也正好要出一趟门。”
“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要去哪儿?”
苏倾池笑道,“三年前我在这里住过两年,对扬州怕比你还熟些。”
“我怎没听你说过?”
“本就没什么好说的,若不是这里有故人,我也就不来这一趟了。”
“故人?”
商承德还yù追问,苏倾池却不肯再说,只打发他睡觉,“明日既要去程府,还是早些歇息。”
次日,陆青伺候商承德洗漱,给他重新结了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