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曲_作者:绯寒樱(15)

2017-04-11 绯寒樱

  午时,我们在一个驿亭歇息,就着清水饼子,我吃下了平生最难下咽的食物,不由猛皱眉头:“我说杨大盟主,怎么跟着你还要受这样的苦啊,午膳我就不计较了,可晚上一定得吃点好的,否则我可赶不动路了!”他闻言轻笑道:“好啊,若是晚间能进轩翼城,我们便寻个饭庄。”我一听便霍然起身:“如此我们便快些出发,我看飞霜也吃得差不多了。”

  他接过我手里的水囊细细扎好,又放入马背上的包袱中:“姑娘此时又心急了?方才为何还让在下放缓速度,嗯?”我一抖衣衫:“这一路景色宜人,若是着急赶路辜负了老天的美意,哪是君子所为。不过该快便快,美景嘛,晌午之前已然看过,午时一过就该快马加鞭赶路要紧了!”耳边传来一阵轻笑:“姑娘真是,好xingqíng啊。”我佯怒道:“废话少说,快扶我上马!”飞霜跑出了一里,我还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闷闷笑声,我翻个白眼只专注于眼际飞速而过的树树鹅huáng,秋,说来便来啊。午后天高云淡,此时纵马山间,栖心自然,该是何等快意!我闭眼感受抚过两颊的清风,不由高声吟道:“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懒慢带疏狂。曾批给露支风敕,累奏留云借月章。诗万首, 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cha梅花醉洛阳!”我心叹道:这样的慵懒放làng,避世远俗,我怎的至今也没学会。耳畔他的朗笑不绝,我只当什么也没听见。好景不长,行不过一个时辰,天边聚起几瓣浓云,一时间,风声猎猎,寒气bī人。我穿得甚少,此时便有些受不住了,不由环臂胸前。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一件大氅披上了我的肩头,耳边是他清润的嗓音:“如此便不冷了吧。”我抬手yù推,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别,虽说绡衣翩然出尘,可时近深秋,我们又一直往北,姑娘的身子怕会禁受不住,便听在下一回吧。”我一挣,他松开手:“那好,恭敬不如从命!”我抚了抚那柔软顺滑的皮毛,心头一凛:“是雪狐皮吧,如此珍贵,怕是全天下也没有几件,盟主就这样随意给人,可真是好心肠。”

  他似乎满不在意:“再是珍贵的东西也要为人所用啊,官宦用与庶民用有何区别,姑娘用与我用有何不同,不过一件风氅,定要计较那么多吗?”我略略摇头,只道:“我只在奇怪,这比你那破镯子可宝贝多了,你却拿它来糊弄我,本姑娘还没找你算这笔账呢。”他似乎身子一僵:“那镯子,姑娘可还带在身上?”他的嗓音切切,似乎充满了期待。

  提起那镯子我便有气,当即大声道:“自然是在的,我还没来得及拿它换酒钱呢。你还好意思说,什么最宝贵之物,这种成色的镯子怎会是你杨盟主最宝贵的东西呢,你如此骗我该当何罪!”

  许久,才传来他怅然的声音:“那镯子,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物什,我家几代贫农,连娘的陪嫁也只有几件麻衣和这玉镯,娘去的时候摘下镯子,塞到我手里,只看着我不住流泪,却未留一句话。我从此贴身保存,却在一次打斗中摔成三段,只得用镂金接上。这玉镯确不值钱,我却道它是我此生最最珍贵的东西。”我默然,杨严尘竟有这样的过往,师父说他武功来历皆不为人知,我还以为会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故事,却不料……我探向怀中,镯子还在,我轻舒口气,既如此,我便是错怪了他,他心中惦念母亲,自然对她唯一的遗物珍视无比,可我的娘呢,这世间只存一个我,才可看出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我拢了拢风氅,不顾寒风正急,回眸望进他的眼睛:“杨严尘,我不会再打它的主意了,只是,这玉镯如此珍贵,你放在我处,似乎……”他低头锁住我的眼,深潭之中轻浅dàng漾着如丝如缕般的qíng意:“姑娘可否暂时替我保管,我怕在我身上没过几日又是多有损伤,总是姑娘家心细些。”我知道他没说实话,可这个理由也勉qiáng可以接受,我含糊地应了,越发拢了风氅再不做声。

  飞霜脚程极快,未到傍晚我们便入了轩翼城,看那街上人来人往,店铺林立,果然比安宁镇热闹不少,我却不急多看,拉了杨严尘寻间客栈住下,这才松了口气。我趴在桌上刚打了个盹儿,便听见杨严尘在门外轻唤道:“姑娘,时辰尚早,下楼先喝杯清茶如何?”我晃晃脑袋,也罢,天还未黑我便睡了确实太早,不如出去寻寻热闹。大堂上客人不多,许是没到晚膳的时间,我往嘴里一颗颗丢着花生,抄了茶杯便仰头灌入:“咳,这么小的杯子,得喝几杯才解渴啊。”他优雅地抿了口茶,嘴角弯弯隐有笑意:“慢些喝,可别呛着,这些茶还不够你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