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严尘沉默着,或许我连他一块儿骂了,心中不悦吧,岂料他还是开了口,嗓音低幽,仿佛冰雪覆盖下的汩汩暗流,另有一番动人滋味:“若是因色及心而有不轨之举,那自然有错,可,可若是qíng之所动,肖想多有亲近,那,是否也算是yín邪之人?”我瞧着他,眼神古怪,实在不知道他这话是何含义,只得含糊应道:“依着你们名门正派的说法,似乎应该其心不念不能念的,其眼不看不能看的,其手不碰不能碰的。你们男人总是给自己的无耻行径找借口,你喜欢人家,人家还不一定中意你呢,所以啊,你心里想的岂非是不可告人的罪恶之事?”说罢,我有些得意地晃晃脑袋,居然有我教训杨严尘的时候,师父见了怕又会说:“言辞放làng,不成体统!为师是如何教导你的,怎的到现在还未有长进……”唉,才离了不多久,就有些想念师父了,虽说她一直冷面寒心,却是真正关心我的人,还有那老乌guī……这一去扩云,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他们怕是不会轻易再让我下山的吧。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良久才回神,一个恍眼,却见杨严尘直勾勾望着我,柔光百转,见我瞪视,他仓促一笑,眼神转淡,我有些不自在,便轻咳一声说道:“本姑娘美若天仙,这样的事儿隔三差五总有几回,你每次都这么解决?”“有何不可?”他转眸投向窗外黑沉沉的天际,寒风猎猎,yīn云密布,明日确实不会是个好天气啊。我指尖轻叩桌角:“你,你为何不让我作了男子装扮,就像,那位“公子”一般,可会省去不少麻烦。”我朝角落里的一个俊俏少年展颜媚笑,那人倏得红了脸,皱眉瞪我,小嘴轻啐一口,飞快地嘟囔几句,估计是在骂我不知廉耻吧。我一时觉得很是开怀,转首望向杨严尘。
他不着痕迹地扫过那人:“在下从不qiáng人所难,姑娘若是愿意怕也不用我说,若是不愿,则何需开口。”我瞥了他一眼,轻哼道:“算你明白事理,本姑娘这般容貌就该让众人欣赏,何必遮着掩着,又不像某些人,没有金玉其外,更难掩败絮其中!”杨严尘微呷口茶,唇边终于带了笑:“姑娘说得入qíng入理,在下受教了。”
我有些憋气,怎么激他都不会生气,xing子如此温润,到底是如何当上武林盟主的。我忿然放下茶盏,起身说道:“如此一闹,吃饭的雅兴全无,不如我们上街找找乐子。”我垂头看他,那深邃的大眼正透过朦朦热气望向我,有一丝莫名的qíng愫从他的眼底脉脉流转,蔓延开来,我不由心中微动:这人浑身上下也就一双眸子生得不错,真是和了眉目传qíng一说,只可惜却是个……
想到这儿,我不禁偷笑,眼珠一转便想逗逗他:“我们去个地方可好?”
“什么地方?”我一把拉起他:“跟我走就是了,自然是好玩的地方啦。”站在一家男女皆宜的jì院前,我指了指那门前不凡的装饰说道:“看样子这家不错,你我且寻些乐子,不会耽搁明早上路的。”说罢便要抬脚进去,却被他一把扯住:“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我白了他一眼:“自然知道,我就是要来这里,瞧瞧与安宁镇的有何不同。”
他攥着我的胳膊猛地收紧,我疼得龇牙咧嘴,不禁唉叫道:“喂,喂,你使那么大劲gān嘛,小心我让你这只手烂得骨头都不留!”他并没因为我的威胁而松开手,却是暗暗卸了力,我不禁哀悼起我可怜的胳膊来,该死的杨严尘,我定不饶你!他却在耳边低声问道:“你在安宁镇也去过这种地方?”他声音暗哑仿佛压抑着什么,我惊讶地抬眼,那幽黑的眸子里闪出点点火光,不似平素的死水无澜。这便急了么,我不免窃笑,挑眉答道:“自然去过了,那家秋水苑里头牌公子的琴弹得可真不错啊。”“你,你这样小的年纪怎么也做这无耻之事,你师父不管你么?”我重重甩开他的手,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嘶,臭男人,当我的胳膊是柴火么,就这么使劲捏着!越想越气便忿忿道:“我早已过了及笄之龄,还不能遂心所愿么?连师父都不再管我,你如此多管闲事做什么?莫非,你不能人道便见不得别人得其中欢愉?真是小人之心!”我故意提及他的痛处,心中暗暗期盼能激起他的怒火,世人都说,杨严尘素来云淡风轻,凡事不怒不喜宠rǔ不惊,若能引起他半点qíng绪也算奇人了,与他的几日相处我更是不耐他的平淡从容。此时,我故意高扬的声音引得路人频频注目,瞧见他们朝着这边指指点点jiāo头接耳,我心中升起一丝快意:杨严尘啊杨严尘,看你那副冷然的面孔还撑不撑得下去!我有些得意地望向他,却见那眸子直直锁住我的眼,有惊,有怒,甚至,还有痛,到最后,仿佛什么融化为水,又轻轻飘散。他扯了嘴角,却不是笑,那满满的无奈与哀伤竟让我心中不忍,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我,我实是不该当着众人说出。我转首,不敢看他的眼,低声说了句:“我们还是走吧,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一路无言,我偷眼瞧他,那往日一直挂在唇边的笑也仿佛淡去,整个人像是笼了半幕的愁绪,我咬住唇:这本是男人最在意的事,我只为一时解气便脱口而出,虽然我从不以为自己会有悲天悯人的心肠,此时,却不免后悔起来。可转念一想,这本是实qíng,大家顾了你的面子不说,难道就能掩盖了事实不成?我何须自责!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想到这里,我心头一松,重又开怀:“既如此,我们便回客栈去,赶了一天的路,也该早点歇息了。”他不答,我跺跺脚当先一步走在前面,行至门前,身后传来他疲惫的声音:“客栈后门有一开阔的院子,鲜有人迹,你若还想练剑,明日一早便来吧。”说罢,便越过我匆匆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