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她穿越三百年时光,回到这里,就是为了来给他的心上划下永久的伤痕?
不,她宁愿他忘记伤痛,好好地活下去。
“胤,……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本非此处之人,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寻找丢失的心,谢谢你帮我找到了。……我以为可以用一生回报你的爱,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不过,遇见你,我很开心……嗯,如果你今世好好活下去,我就一直在来世等着你,好不好?在你来之前,不看一眼别的人……”倾心断断续续说着,努力睁大眼,看着胤,想听到他亲口保证。
“……想要我好好的,就给我撑过去。不然我饶不了你,听到了,心儿?”胤板着脸。一字一字地说。
“呵——霸道。”倾心露出一丝笑,就知道威胁她。不过,这回恐怕不行了,她缓缓闭上眼。
殿内人来人往,说话声,抽泣声环绕四周。胤恍若未闻未见,只一动不动地抱着倾心,目光胶着在她的脸上,连神qíng都冰封起来,仿佛害怕一丝一毫的动弹,她就会被惊跑,躲到他再无从触及的世界。
那如烟似黛地眉梢,秋水善睐的明眸,柔美润泽的唇瓣。闭上眼,他也能够分毫不差地描画她的样子。然而如玉地容颜,渐渐变得苍白透明。仿佛他最爱的汝窑薄瓷,晶莹易碎。稍有碰触即化为齑粉。
他在等待。等着她睁开眼,对他露出明媚又顽皮的笑脸。她这样笑着的时候,他总会忍不住怦然心动。他宁愿再被她耍一百次一千次,也不要她如此冰冷地对着他。
然而,她却再无声息。
不是没想过生命的终结。原本他想,等他死去地时候,不会留她独自一人在这世间,他会带她一起走,生生世世不分离。总以为那还很遥远,他们还有许多时间一起慢慢变老,老到头发花白,牙齿掉光。
谁料想终结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一切计划,一切梦想,一切幸福,全都戛然而止。
灭顶一般的疼痛终于蔓延过心防,瞬间分崩离析,将他淹没。
“不——”胤发出一声绝望至极的嘶吼,眼泪悄然落下。
从什么时候起,也许还是幼时,皇额娘死后,他就再不会流泪。人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真正伤心时止也止不住,只有任哀恸自动寻找渲泄口。此时,他不想假装自己是坚不可摧的qiáng者,不想假装自己是冷静自持永不变色的君王。他只不过是一个男人,痛失所爱的普通男人。
眼泪不停地滴下,滴到倾心犹带一丝笑意的纯白面颊上,倏地钻了进去,消失不见。渐渐地,她的面容起了变化,变得更加透明,氤氲、模糊,越来越淡,像晶莹的冰雪,慢慢融化,终至于消失不见。
胤睁大眼,眼睁睁看着她从他怀里消失,化为了漫天飞舞地光点,围着他不停地旋转,轻柔地蹭过他的发,他的眉,他地眸,他的颊边唇角,温柔地仿佛她地轻吻,一一吻遍他的全身,像是在跟他做最后地道别,然后汇聚在一起,慢慢飞过敞开的窗扉,飞向殿外漆黑广袤的夜空。
胤顾不上擦眼泪,目光紧紧锁住这些飞舞的光点奔出殿去。万千只萤火虫一样的金色光芒在殿外盘旋飞舞,围着他不停的轻旋,久久不肯离去。胤伸出手,想要抓住这些光点,却只抓住了一手的虚空。风中似乎有悠长幽然的叹息,一声声直叹到他的心底去。突然,所有的光点朝深蓝的夜空飞去,渐飞渐远,终于与天幕中璀璨的繁星融为了一体。东方天际,一道耀眼的流星飞一般滑过,消失于漆黑的天边。
胤觉得心也随着飞走了,内里一片空茫寂寥,忍不住大喊一声:“别丢下我独自一人!”喉头蓦地一甜,一口鲜血激喷而出,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那一夜的勤政亲贤殿,成了一个谜,一个禁忌。
皇上大病一场,几次徘徊在生死边缘,卧chuáng三月有余。
重新站起来的皇上,整个人似乎成了一块冰冷至极的寒铁,杀伐决断,刻薄无qíng,再无一丝fèng隙。勤政亲贤殿所有的太监宫女,除了秦柱儿一人,全都消失不见。小喜获油烹之刑,全体太监宫女被勒令前往观刑。已被皇命休回母家的原廉亲王福晋婉清,被皇上下旨自焚,挫骨扬灰。胤胤被改名为“阿其那”、“塞思黑”,受尽折磨,最终难逃一死。所有的一切,爱的恨的,尘归尘,土归土,终于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