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婆子笑着应了,恭敬地退出。眼角却是不自觉地又瞥了眼内室里的沈秀娘。
想不到,一个丫头出身的姨娘,如今倒有这样的福气,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在心里想着,许婆子心里倒忽然有些嫉妒起来。也是她命不好,嫁了个短命的,连个能照顾、孝顺她的孩子都没有……
许婆子触到心事,转出房去,也没那个心思去警告那些丫头仆妇,自去了耳房痛哭了一场。
正房里头,于清瑶揽着沈秀娘,也不规规矩矩地坐着,就歪在沈秀娘怀里,低声呢喃着,说些有的没有的话。从前在于家,母女俩都没有这样亲近过,可是现在,她却可以这样堂而皇之,毫不在乎地撒着娇。
沈秀娘抱着女儿,声音温柔,隐隐带着笑,手也轻轻地拍抚着于清瑶的后背。虽然上次在洛阳,已经很是亲近,可是比起上次,这次她更觉满心怜惜。
“我女儿也是个有福气的,知道你怀了身子,娘也就放宽心了。且不管生的到底是男是女,有个孩子,你的地位也就稳了……也别管旁的事,你且安心养胎,不要想东想西的……”沈秀娘低声劝着,又问:“我听说你这几天睡得不是很好,可是心里有什么事?”
于清瑶略一迟疑,想了想才将锦屏等人逐出。
“娘,女儿是有心事……我,我近来做了一桩令我良心不安的事——娘,我……”看着沈秀娘,于清瑶几乎不能言说下去。她很怕,娘听了这事后,也觉得她大错特错,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可是,除了和娘说,她还能和什么人说呢?
林华清是隐约知道那件事的。可是对于一向谋算过人的林华清而言,像她做的那些事,不过是小事,甚至就连雨霁的死。虽然也令林华清震撼,但也不过是让他恨声骂林震昌“懦夫”罢了。
心怀天下大局,于这些小节,林华清根本没有心思没有jīng力去理会。她若把这些妇人言语说于林华清听,大概也不过会被林华清笑“妇人之仁且抛于一边吧”。
那样的话,她不想听。只因她很清楚,那样的话不会让她心里的愧疚减轻半分。
“母亲,”断断续续把事qíng说完了,于清瑶低声道:“此刻我心中难安,总觉得若没有我,那雨霁可能不会死得这样惨烈……虽然我打发人在庙里为她燃了长明灯,也暗里诵经为她超度,可是心里总似梗着一根刺……”
抬手抹去于清瑶脸上的泪,沈秀娘轻声道:“你小的时候,娘最怕的就是看到你的泪。看到你的泪,就知道你又被人欺负了,或是被夫人喝斥,或是被大小姐责备,或是遭了下人的冷眼……那个时候,一看到你躲起来哭,娘的心就好似被刀割一样的痛。”
摇了摇头,她似乎在甩开那些难堪的回忆,“可是现在,娘看到你脸上的泪,只觉得欣慰。玉奴啊,娘很欣慰,只因你虽是被夫人养大,却没有像夫人一样生着那样冷硬的心肠……”
在于清瑶抬头看她时,沈秀娘轻轻抚着于清瑶的头发,柔声道:“你可还记得你二哥的亲娘?虽然那个时候还没有你呢,可是你也该是听人说起过一二的……那个女人,生得很美呢候爷一直把她藏在外头,可是到底却还是被夫人知道了。那时候,我只是侍候夫人的丫头……所有的人都以为夫人宽仁,善待新接进来的姨娘,可是我们这些在夫人身边侍候的人,却知道夫人夜里睡不着时,是怎样的狂怒……娘,就是那个时候被夫人送给了侯爷……”
沈秀娘的嘴角勾起,虽看似想笑,可是眼底却有太多的晦涩。
“不出三个月,新姨娘就死了……那时候,我肚子里刚怀了你。吓得……玉奴,这世上越是深宅大院,就越是肮脏事。纵是刚开始,手都是gān净的,可是日子长了,手也就都脏了……”
抓起于清瑶的手,沈秀娘盯着她的眼,沉声问:“你想如何?是想这一世双手清清白白?还是想自己的双手染作墨样黑,只要自己过得开心快活,哪管别人过得如何?”
“我,我……”于清瑶只觉喉中发梗,一时之间无法回答沈秀娘的话。她到底是想怎样?她以为她可以无视任何人,只要自己这一世过得好就够了。可是真的碰到这样的事qíng,却仍然会为之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