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言慌忙应了。
待到姑奶奶起身离去,夏菱伺候她换过衣衫,然后带着丫头来到容华斋,看着席上已落座的王妃,姑奶奶以及自家姑姑,依旧毫无头绪。
和这三位一桌吃饭?静言只觉得头皮发麻,想把布菜的活儿揽过来,王妃却温柔的笑着说:“便饭而已,不必拘礼。来,挨着我坐。”
完了,这回是真躲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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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与姑奶奶和王妃同席吃饭让静言心惊胆战,那这顿“便饭”之后姑奶奶特意叫静言去她房里,要好好教她一些王府掌故,这对静言就不啻为一场灾难了。
而且姑奶奶今日似是铁了心,王妃才张口找个托词说静言难得和她姑姑相聚,立刻就被姑奶奶打断,“才刚在素雪庭说得不少了,家长里短不外就是那些琐碎小事,少说一句两句的又何妨?前几日王妃不是才特意嘱咐章姑娘要多跟我学习掌故么?”
王妃微微一笑,点头道:“堂姐说得是。”又对静言说:“刚听三奶奶提到你母亲身上不大好,可让人去请刘太医过去瞧瞧了么?”
静言答已经让夏菱过去请了,但还要以府里或城外兵营的公差为重,她家那边迟一两天也无妨。王妃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
没想到姑奶奶也说:“嗯,是个有分寸的。”
潘三奶奶原本一直不大敢说话,此时也堆起笑容道:“我这侄女从小就是嘴笨,xing子倒是极敦厚。”
姑奶奶恍若未闻,起身一甩袖子便走了。静言赶紧跟着站了起来,向王妃和姑姑行了礼,匆匆跟出去。心里想着适才姑奶奶还是头一次夸奖她,看来一会儿兴许不是什么坏事。
但仍旧不敢放松。记得姑奶奶先前在素雪庭说要询问一项账目,于是走这一路,静言的脑袋里便一直回忆着近来是否有出了纰漏的地方。
然而到了姑奶奶所住的漱石居,半盏热茶喝进了肚也没听她说出一个字来。
漱石居内室浮动着一股甜香。静言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不敢坐实只敢搭个边儿,双手jiāo叠放在膝头,眼观鼻鼻观心。
斜里的小炕上铺了厚厚的shòu皮褥子,此时姑奶奶已换了家常绫子袄,斜倚着小炕几,五指尖尖的擎着一支烟杆。
huáng铜烟袋锅里的烟丝忽明忽暗,细长的乌木烟杆连着一枚碧鸀的翡翠烟嘴,朱唇一抿一放一吐,一团烟飘渺直上。
年轻时也曾丰腴圆润的手腕,现下随着攥紧烟杆往小灰盒子上一敲,绷起两股青筋衬得那白皙的皮色好似透明。
姑奶奶接过小丫头递上的茶慢慢饮了半碗,突然说:“咱们北疆的巴雅山是座福山,不仅保佑北疆风调雨顺还是一道阻隔外族的天险。山中更是有需有药,山民们只要够勤快便能不愁吃穿。”
静言不知这开场白之后要往哪里引,便只是点头应和静观其变。
姑奶奶继续说道:“你可知咱们北疆山上的一支人参贩到南边去值多少银子?”
静言不知,姑奶奶也根本没想听她的回话,径自说道:“老话常言七两是参八两是宝,一支上等的大人参放在药材店里可以卖千两白银,但在咱们北疆,价钱就要折半,而在咱们王府,都没人去算到底值多少。只因这整个北疆都是王府的封地,人参之于王府,就跟那些普通农户在自家园子里拔了根萝卜没什么不同。”
静言明白了,但心中亦是惊讶非常。人参那档子事竟传得这么快么?快到她才从东院大库回来,姑奶奶就知道了?
这是要保秋嫂子啊……
“姑奶奶说得是,静言鲁钝又短见识,今日受教了。”
姑奶奶扑哧一笑,“章姑娘,你也别跟我装傻充愣。来了三个月,我会看不出你是笨还是jīng?现下既然是在我这漱石居,那就要按我的规矩来。我惯常说话与王妃很不同,最恨废话连篇。不过,想必你平日里已习惯了一句话断成三截说,末了说两截还要藏一截不提,那我今日就先做个表率。”
静言一听姑奶奶说她装傻就赶紧站了起来。
姑奶奶不耐烦的一挥手,“这一套也省省罢!看人看百日,你也算来了王府一百天,我能容你到今日也是看中了你的为人。你在旁人面前怎样我不管,以后在我面前这些虚的全扔开。坐下!”
静言只得又坐定。
姑奶奶看她这么听教听话,脸上便缓和了下来,“旁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跟你磨,今日我叫你来就是要说库上秋管事用人参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