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凌冷冷注视着这一切,面若寒霜,“你是铁了心要护着他?”他面对卿尘,似要将她看透,眼中是怒,更是滔天的伤痛。
卿尘道:“四哥,你冷静点儿……”
不等她说完,夜天凌缓缓点头,“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反手狠狠一掷,三尺长剑没柄而入,深深掼入雪地。他再看了卿尘一眼,绝然拂袖而去,顷刻之间,身影便消失在茫茫雪中。
卿尘痴立在原地,冰冷的雪坠落满襟,她似浑然不觉。夜天湛缓缓开口:“你不必这样做的。”
历经一时寂然沉默,卿尘才慢慢看向他:“兄弟三人,领兵出征,若只有一人活着回去,无论那个人是你还是他,都无法跟皇上jiāo待。”
夜天湛片刻未曾从她脸上移开目光,忽尔一笑,笑如飞雪,极轻又极暗:“你拦下这一剑,并不是为了我,仍是为他。”
卿尘淡淡道:“他是我的丈夫。”
夜天湛轻轻退了一步,突然以手抚胸压抑的呛咳出声,手上伤口的血淋漓染透衣襟,在雪白的长衫上触目惊心蜿蜒而下。
卿尘见他面色苍白,蹙眉问道:“你怎么了?”
夜天湛微微摇了摇头,暗中调理呼吸,稍后问道:“你恨我吗?”
卿尘眸色渐渐暗下,一抹幽凉如残秋月影,悄然浮上:“这条路是我们自己选的,你、我、四哥、十一,谁也没有资格恨谁。”她凄然抬头,仰望飘雪纷飞,眸中是难言的寂寞:“无论是恨,还是怨,十一再也回不来了。”
如此平缓的语气,如此清冷的神qíng,夜天湛却如遭雷殛,身形微晃,几乎站立不稳。他似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支撑着自己,许久,方道:“不错,再也回不来了,一旦走上这条路,我们谁又敢再回头?”字字如针,冷风刺骨,凉透身心。
卿尘幽幽看着他,说道:“所以我谁也不怨。”
夜天湛道:“我已尽力了。”卿尘垂眸点了点头:“我知道。”
夜天湛望向她的目光渐渐泛起柔和的暖意,他唇角淡淡勾起,缓若清风般一笑,再也未说一句话,转身离开。
薄薄急风掠过眼前平旷的空地,雪光刺目,bī的眼中酸楚夺眶而出。
一行清泪,零落辛酸,卿尘孑然独立于连绵不绝的雪幕之中,乱风chuī的发巾轻舞,白衣寂寥。
两只青鸟自枝头振翅飞起,惊落碎雪片片,遥遥而去,相携投入茫茫雪林中,不期然身后有人轻咳一声,卿尘抬手拭过微湿的脸庞,转身看去。
出乎她的意料,身后之人竟是万俟朔风,一身墨黑劲袍反剪双手,他眼中是颇含兴味的打量。
卿尘没有说话,万俟朔风悠然踱步上前,挑眉一笑,说道:“你方才其实没必要去挡那一剑。”
他话中别有意味,卿尘静静抬眸望去:“何以见得?”
万俟朔风目光移向不远处的雪地,白底之上新鲜的血迹似红梅轻绽,薄薄已添一层新雪,他说道:“再有一招,夜天凌便会发现对手身上有伤,我想以他的xing子,恐怕不会在此时痛下杀手。”
卿尘眼前闪过夜天湛极为苍白的脸色,细思之下确实不同平常,只是刚才无心顾及,竟完全没有察觉,她眉心轻轻紧起:“怪不得,原来他受了伤。”
万俟朔风道:“我倒是很佩服你们这位七殿下,竟这时候便到了雁凉,我原先以为以she护的十万大军,怎么也能拦他两日。”
卿尘道:“she护可汗人在雁凉,重兵围城,哪里又来十万大军?”
万俟朔风道:“she护可汗是在雁凉不错,但其右贤王赫尔萨暗中率jīng兵十万阻击天朝援军,其中不乏西突厥数一数二的高手,又岂是那么容易应付?即便没有这十万大军,自蓟州至雁凉也颇费时间,比起这个,其实我倒更有兴趣知道,你究竟是如何能这么快便带兵赶到百丈原?”
若非当日路遇迟戍,赶抄捷径,卿尘与南宫竞等亦无法及时增援。迟戍一事乃是军中禁忌,卿尘只说道:“自蓟州到百丈原,不是只有一条路。”
万俟朔风并未追问,只是看似漫不经心的问说:“夜天湛非同一般对手,他们俩人早晚必分生死,你拦得了一时,难道还能拦得一世?”
卿尘道:“若论漠北的形势,我自问不如你熟知,但天帝的心思,你却不会比我更清楚。这件事,我是一定要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