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画卷_作者:西木子(88)

2017-03-27 西木子

  一句话说完,阿秋直起了上半身,一边伸手挽帐幔,一边故意地大声念道:“这大冷天地,殿里就是烧了炕墙、炭盆,也经不着王妃您这样冻着自个儿的千金之躯呢!”说了,又走到chuáng尾挽着帷幔,回头看向一应婢女,竖眉厉色道:“昨儿,王妃就免了请安。今早其他院的夫人们来得必不迟,你们还不快服侍王妃起身!”

  “是,秋姑娘!”盼夏率众婢女屈膝福身应下,即捧着盥洗用具上前服侍仪华漱洗。

  仪华一旁不动声色地瞧着阿秋的做派,心下暗暗点头。上月末她趁着王府女官名额有差,就让阿秋顶替了上去,这才短短十来日,倒甚有一番女官的气度在内,与在魏国公宅的那个内向胆怯的小女孩已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升阿秋为女官,究竟是好是坏确是难说。但是她知道,如今的她,需要将阿秋留在身边,尤其是在冯妈妈死后似一夜长大般的阿秋!

  心念之间,仪华已luǒ身滑入浴池,温热的水漫上肌肤,身上的酸痛立时顿减,舒服得她直yù沉溺其中不起,以解一身的疲乏与昨夜的失眠辗转。

  然而,奈何一身的责任,教她半分松懈不得,只能从暖如母体的温水里起身,更衣梳妆。

  一时沐浴毕,仪华换了一身簇新大洋红对襟宽袖褙袄,白绢撒花洋绉裙,金红凤头高底鞋,便对着镜子梳妆。待陈妈妈一双巧手将她发梳成蟠曲jiāo卷于头顶的盘桓髻,由她亲挑这妆奁内的发饰时,只听一个声音在外面禀道:“小王子来给王妃请安了。”话落,薛妈妈侍候着朱高炽走了进来。

  仪华从妆镜中窥得二人的身影,未语先笑,道:“炽儿,今日是放假的头一日,你倒是不错,没有赖chuáng不起。”

  刚及六岁的朱高炽,十足的小胖墩一个,又身穿大红撒金的袄袍子,项挂金蟠嵌红宝石璎珞,小跑间活似个小红球。这便是听了仪华的揶揄,红了脸也看不出分毫!而他却也只是慢下了“蹭蹭”跑来的步子,立在三尺远的地方,略沮丧的低下头,包着模糊不清的话什,软糯糯的嘟囔道:“昨儿申时刚过,早早就下了学。听薛妈妈说母妃身子不适,炽儿忙来看母妃,却被告知您不见、让回去。”

  仪华被他的话一堵,忆起昨晚地事,微觉不自在,忙放了手上的簪子,转身朝朱高炽招着手,道:“昨儿一起身就觉不适,gān脆躺上了一日,倒不知炽儿来了的。”一语毕,朱高炽已走到了跟前,仪华习惯xing地捏了捏他的ròu嘟嘟的脸颊,忽而转了话,又道:“你父王昨日提前回府了,找个他空当的时辰,你过去请个安。”

  听要让他去给朱棣请安,朱高炽没来及裂开的笑容,一下就垮了下来,悄悄地抬眼去瞧,却见仪华一脸的较真,便扯了扯她的广袖沿儿,呐呐地问:“真要去?薛妈妈说明儿是腊八,准见得到父王他。”犹自说着,他却蓦然止了话,颇为郑重其事地点头道:“恩!炽儿知道了。为人子者当恭敬父母,炽儿自当去给父王请安。”

  仪华低眸瞧了朱高炽紧攥着她袖沿儿的小ròu手,再抬眸看他稚气的小脸上忽闪的黯然,心里不由腹诽了朱棣几句,蔼然道:“炽儿你不是前几日才受了先生的夸,到时候给你父王说说,你父王准为你高兴。”闻言,朱高炽猛地抬头,不大的眼睛崭亮崭亮的盯着仪华,一脸的兴奋。

  朱棣尚武,朱高炽却身有限制,习武不得只能从文,这样的朱高炽拿文又岂会获得朱棣的赞赏?

  仪华未想她随口一言,朱高炽就如此当真,她面上僵了一僵,有些不知如何作答,既不想谎言诓了他,又不想叫他失望,正琢磨着措辞的时候,却听门外一阵稍有急促的脚步声踏来,接着李进忠和崔妈妈一前一后的进来了。

  仪华往门外望过去,见他二人凑到一起来,略微诧异了一下,却正好就此暂避了朱高炽的话,问道:“何事?如此急躁。”说着顿住话,又转头撇着李进忠微白的脸孔,皱眉斥道:“你大病初愈梅多久,别仗着自个儿年轻不当回事,就穿夹衣一个薄袄出门!”

  这话听着语气虽不大好,话里却透着股儿关心,再一想起他这次差一点就见了阎王,在病榻上竟躺了整整八个来月,一时心里五味纷杂,酸甜苦辣咸尝了个遍。眼看止不住要冒了泪花,李进忠赶紧咽了口里的涩味,道了句回去就加衣的话,另禀道:“王妃,大雪落了半个月没见停,这积压得厉害了些,回京师的路也被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