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贵妃气得咬牙,只是当着儿子的面还是竭力忍着那满心的怒气,接着劝慰道:“母妃知道你心善,不愿动那些鬼蜮手段。可你仔细想想:倘若我们此时什么都不做,那等萧明钰打完仗,平平安安的回来,到时候他便是唯一一个有战功的皇子,而且他又是嫡子,你父皇再提出要立他为储,朝中又有何人能挡?”
六皇子面色微沉,只是道:“那也是四哥他应得的——此回北疆一行原就是前途未明,他愿意挺身而出,甘冒生命之险。倘若他正携胜而归,儿臣做弟弟的也只有敬佩的份。储位原就是有德者居之,若是叫四哥来坐,又有何不可?”
谢贵妃紧紧盯着儿子那张脸,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动摇,然而她很快便发现:六皇子说的竟然是真心话!真是可笑,她此生苦心积虑,费劲心血,付出一切,所为的也不过是想要将自己唯一的儿子推上那个位置——然而,她的儿子却对这一切毫无半点的渴求。
多么可笑啊!这皇家里头竟还有这般天真的!皇帝那般虎láng之血竟也能养出他这般的儿子。
谢贵妃胸口忽而涌出勃然之怒,甚至顾不得仪态和颜面,拾起案边的茶盏,用力往六皇子身上丢去,一字一句的道:“你!你当真是一点血xing都没有!你怎么配做我的儿子!”她语声颤颤,几乎是咬着牙才能把那心头的真心话挤出来,“你身上所流着的血,有一半是开创熙朝三百年天下的熙太祖所留下的最后一脉骨血,还有一半是你父皇这个一统天下、扫清六合的大周天子之血。你身负两朝帝王之血,难道就想要这般自甘堕落,庸庸碌碌过此一生。”
六皇子面容漠然,一字一句的道:“那又如何?”
谢贵妃眼中几乎要烧出火来,她只觉得满心满心皆是恨,竭力忍着那点怒气,仰着头颤声问道:“那你妹妹呢?你妹妹的仇,你也不打算报了?”
六皇子站起身来,衣袖在案上缓缓的拂过,发出极细微的衣声。他郑重其事的道:“我一直把妹妹记在心上,也想要替她好好孝敬母妃您。只是,那件事,既然父皇已经定案,下毒的内侍已叫打死、太子也已被废,事qíng便也算是结束了,又何必再牵连其他?”
谢贵妃眼眶微红:“那你就这样放过背后的吴王与楚王?”
六皇子深深的回看谢贵妃,终于还是开口反问:“母妃您当真觉得那事乃是楚王或是吴王做的?还是,这些都只是您顺水推舟的怀疑?”他站在案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谢贵妃,徐徐的开口道,“如果您能拿出证据,那儿臣倒是可以相信您的话。”他语声不急不缓,仿佛还十分的温和有礼,可言下之意却是:除了凭空猜测,母妃您有证据吗?
谢贵妃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气得发颤,心口闷痛,眼前发黑,仿佛马上就要昏过去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直截了当的道:“逆子!你这个逆子,你给我滚!”
六皇子从善如流的“滚”了。
谢贵妃躺在榻上气得颤颤的发抖,在门外候了好一会儿的大宫女曲扇连忙掀开帘子到里头观望,瞧着那一地的碎瓷片,还有满地的茶水,她心头吓得一抖,还是小心翼翼的上前去扶起了歪倒在榻上的谢贵妃。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的开口叫了一声:“娘娘?”见谢贵妃还是神色怔怔然,她便又紧接着加了一句,“娘娘您没事吧?”
谢贵妃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抬眼看了曲扇一眼。
曲扇只觉得那一眼寒彻入骨,叫她浑身都僵住了,只能试探着再叫了一声:“娘娘?”
谢贵妃这才渐渐缓过来,她仿若无意的道:“六郎如今是越来越不肯信我了,三娘那件事,他竟然还寻我要什么证据。你说可笑不可笑?”她眼睫一扬,扫了曲扇一眼,“对了,你应该没和他说什么胡话吧?”
曲扇听到这话,便知道谢贵妃恐怕是怀疑她把小公主死前偷偷和谢贵妃会面的事qíng告诉六皇子。她深知谢贵妃为人yīn狠,素是个绝qíng的,此时吓得几乎肝胆俱裂,哪里敢多说什么,立即就跪了下来,直接道:“娘娘!奴婢自小便在您身边伺候,早已将一生荣rǔ托付在娘娘身上,如何又敢有二心?”说着,她便狠狠的磕了个头,“奴婢对娘娘的忠心那是再真没有了,还望娘娘您能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