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有些错愕的站了一会。慢慢的走过去,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团,打开看了一看。
藕花深深处,一叶小舟穿行其间,红花翠盖之中,隐隐露出一个少女的半个身子,少女长发垂髫,手中持橹,衣袖高高挽起,皓腕纤细优雅。不蔓不枝的荷jīng隙fèng间,依稀现出一双美得惊心动魄的赤luo玉足。画还没有画完,不过即使画完了,也还是不能看到那个少女的面容,但是那简单流畅的几笔,却可使人想见那个少女国色天香,灵韵天成的模样。
荼蘼沉思的抚摸着手中画纸,卢修文从来不曾娶妻,她也曾好奇的问过,他却只是淡淡一笑,并不作答。这个少女,就是他年轻时的意中人么,她胡乱的想着。
在书房中立了一会,她将手中那团画依样揉好。依然抛在地上,回身出了书房,将门关好。才刚出门,便见卢修文的丫鬟宝環提了食盒过来,她上前笑道:“宝環姐姐!”
宝環瞧见是她,倒吃了一惊,笑道:“姑娘今儿来的可早,不过先生他昨儿喝多了,回来后,又在书房里待了好半日才回房,此时却是刚醒。我整治了些醒酒汤,正要送了给他!”
荼蘼笑道:“原来如此,我道今儿怎么没在院子里见着他呢,他可是最爱秋天了!”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忽然便跳了一下,想起昨儿林培之似乎说过,他的母妃最爱的也是秋天。
宝環道:“可不是,今早我进房服侍他时,他还忽然冒出一句甚么‘沉醉不知归路,误入藕花深处……’将我唬了一跳,待要过去请他起身,他却又睡了!”
荼蘼闻言,没来由的便想起那幅画来,不觉一阵心虚。她并非好事之人,更无意窥探卢修文的私隐,适才那画,她更是决意不对任何人说起。当下笑道:“昨儿我嘱人多备了些时鲜的鲜藕、菱角,想来先生吃了那个,忽然便忆起江南水乡风qíng了!”
宝環有些错愕的睁大了眼:“可是先生一贯很少吃那些东西,说是不合胃口!”
荼蘼怔了半日,才勉qiáng笑道:“是么,我竟一直没有注意过!”
宝環认真点头:“不过先生虽不吃,也不禁旁人吃,姑娘又是难得才会陪先生用一回饭,哪里便会注意这些小地方!”她说着,却又想起正事来,因看了一眼食盒,笑道:“醒酒汤都快要冷了,我得先给先生送去,便请姑娘在院里略坐一回罢!”
荼蘼点头应了,便慢慢的走到院子左面葡萄架下的软椅上坐了。这葡萄也不知是卢修文从何处寻来的异种,生得颗颗硕大饱满,粒粒紫晶剔透。山里早晚甚冷,这几日,已有了早霜,那葡萄上便也罩了一层霜痕,看着愈发引人馋涎yù滴。
秋风chuī过。葡萄架上便有一片半枯的葡萄叶打着旋儿的在荼蘼身前飘落,她伸手接住,轻轻一捏,那叶子便发出一声脆响,散了开来。这里原先只有一张软椅,她来了后,卢修文便使人又做了一张软椅,又在两张软椅之间,置了一张石桌。
每值chūn秋之时,便常坐在葡萄架下,或对弈、或说笑。深秋里头,往往便是一盆洗的gāngān净净的葡萄,一壶清清慡慡的云雾茶。荼蘼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数年相处,卢修文在她心中早已是亦师亦父亦似友一般的存在,她一直以为卢修文是个超然物外,潇洒飘逸的人物,直到今日,她才忽然发现其实卢修文一直过得也并不开心。
“大清早的,怎么就叹上气了?”一个平缓温和的声音带笑响起,却是卢修文。
荼蘼闻言,不觉展颜一笑,抬头看向说话的方向,顽皮笑道:“我在想,这葡萄怎么还没成熟呢,每日里看得见却吃不着,这滋味,可真是叫人好生的不耐烦!”
卢 修文哈哈一笑,缓步过来:“馋嘴的小丫头!”他今儿穿了一身淡青色儒衫,宽袍大袖,走动起来,衣袂飘飘,儒雅之外更是平添几分出尘洒落之气。
荼蘼甜甜一笑,问道:“卢师傅用过饭了,这么快?”
卢修文在她对面坐了,摇头道:“人老了,不中用了,昨儿高兴,一时多喝了几杯,早起竟觉得头有些隐隐的疼,喝了醒酒汤后,便也不想吃甚么了!”
荼蘼抿嘴一笑,还未及说话,却见宝環已送了茶来。
卢修文一面喝茶,一面道:“今儿怎么又来了,你爹昨儿还特意叮嘱说,说你如今也大了,请我莫要再纵着你,更不许你常去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