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帝骤然转身,快步行到御案跟前,浑身颤抖的抄起案上的粉彩茶盏,恨恨的对着林培之便掷了过去,林培之动也不动的立着,粉彩茶盏擦过他的鬓角,落在地上,“砰”的一声,砸个粉粹,溅起的茶水打湿了他的衣襟下摆。
他轻轻扬了下唇角,悠然躬身道:“谢皇上恩准!”一个回头,他缓步出殿,神态犹且悠然自如。承平帝狠狠瞪着他离去的背影,直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愈发赤红如火。略显单薄的胸膛急剧的一起一伏,昭德殿内寂无声响,只听得他呼呼的喘气声。
好半晌,他才跌坐在宝座内,一动不动的只是坐着。
过了许久许久,殿门才被人小心翼翼的推开,战战兢兢的进来的,是大太监吴源,亦是他平日最是宠信的内监。吴源才一入内,便即双膝跪下,颤声叫道:“奴才求皇上务要保重龙体呀!”承平帝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放心,朕还死不了!”
他立起身来,淡淡吩咐道:“传旨下去,季氏长女德荣俱昭,着即入宫,赐女史位,掌御书房!”
正文 05 最荒谬的事
圣旨传到清平侯府之时。季府全家尽皆愕然,甚至忘记了谢恩。
吴源僵立了片刻,不得不低唤了一声:“季大人?”
季煊怔愣良久,这才叩首谢恩,接了圣旨。勉qiáng挤出一个笑容,他对吴源拱拱手:“多谢公公!公公难得来上一回,季某已在偏厅备了茶,请公公务必赏面!”
季煊其人无论在朝在野,口碑均是极佳,靠的自然不光光是品行二字。而吴源在承平帝身边多年,深得宠幸,暗里自也得了他不少好处,此刻听了季煊的话,他略微踌躇了片刻,毕竟开口道:“天已不早了,咱家还需回宫复旨,这茶便免了罢!皇上此刻心qíng不佳,咱家也不敢多加耽误!”顿了一顿,他才又叹道:“说起来,昨儿皇上得了宝亲王的求见折子,心qíng原是极好的。孰料见了宝亲王后,便忽然变了颜色,却将我等做奴才的唬得心胆俱裂!”
季煊微微一震,忙深施一礼,笑道:“既如此,季某自不好再留公公!且等公公改日得了闲儿,再来舍下坐坐罢!”一面说着,一面上前,与吴源把臂而行,一只锦囊早无声无息的送入了吴源的袖内。吴源却也并不推辞,含笑受了,并道:“说起来,此乃是喜事,咱家还该恭喜季大人才是!”
季煊暗暗苦笑,面上却也只得唯唯称是。送走吴源,他快步回厅,厅中众人却还不曾散去,各自坐在那里,见他入厅,便忙起身行礼。季煊深深的看了荼蘼一眼,回头却叫来管家季安,吩咐道:“你且去一趟宝亲王府,务必将宝亲王请来!”
说完了这句,他才回头看了众人一眼,道:“都各自回去罢!等为父的见过宝亲王再说!”
荼蘼抿了下唇,默默起身,行礼之后。便走到段夫人跟前,扶了段夫人,往内院走去。季竣邺也不答话,只起身领了妻儿回院。惟有季竣灏依旧立在厅内,神色之间颇见忧虑。等众人尽皆离去后,他才急急开口道:“爹……”
季煊摆了摆手,平和道:“不必担心,公卿世家之女入宫为女史者,前朝先例颇多,大率不过是为太子选妃而预先教习宫中礼仪。这些年皇上龙体早已江河日下,及早立嗣亦在qíng理之中!”大乾立朝之始,多有于公卿世家之女中选取有德容者,入宫为女史,并经再三挑择,与其中择其一位,嫁与太子为正妃,是为未来的皇后。虽非成规,却也是约定俗成。
季竣灏闻言,不觉急道:“这条规矩孩儿自然亦是知道的!不过那女史,该是凤仪宫女史,岂有御书房女史的说法!”他虽不好读书。却曾在虎贲军中混过一段时日,虎贲原就是驻守宫廷的禁卫,因此他对宫中规程倒比旁人更要jīng熟。
大乾虽有召取女史的前例,但那都是在储位已定的基础上,且那些太子亦为皇后所出。所选女史尽皆集于皇后所居之凤仪宫,由皇后亲自挑选中意之人。而如今后宫之中,皇后久已失宠,幽居凤仪宫内,后宫事务又多掌握在严婕妤与玉贵妃二人之手,所剩不过一名分而已。所出之子又皆无宠,依目下qíng势看来,断无继承皇位的可能。
且从来选女史入宫,多则十人,少则四人,从未有过只选一个的先例。
季煊拧眉,瞪了幼子一眼,季竣灏所言之事,他何尝不知。但目下君心难测,他亦只有如是想来,方能稍稍宽心。季竣灏心急妹妹,也顾不得父亲难看的面色,只是执拗的望着父亲。季煊无奈叹道:“罢了罢了,这事一时半刻却叫为父怎么答你,只等宝亲王来后,为父细细问他,他若肯坦诚相告,个中缘由便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