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闻言先是一怔。旋即释然。季煊此刻的做法,并不让她意外。毕竟,如今这个时候,谁也不知往后局势会发展为甚么样子,季煊自然不敢将全部的筹码放在林培之一人身上。叹了口气,她放下手中的杏仁茶:“先用早饭罢!一会子我还要去娘亲那里看看!”
明秀已将食盒内的食物取了出来,却是一大盅碧梗粥,另有六样点心,四个小菜。
荼蘼摆摆手道:“都坐下罢,也不必拘礼了!”林垣驰既来,必会要求见她一面,只是不知他会说些甚么。她暗暗的苦笑了一声,心中也不知是个甚么滋味。
慧芝与明秀互看了一眼,便自坐了,陪着荼蘼匆匆用了早点。
荼蘼便起身,带了慧芝往段夫人那里去。才刚走出院子,便见对面有人过来,她定睛一看,那人却是前厅侍奉茶水的大丫头晴儿。晴儿见了荼蘼忙上前行礼,且禀道:“前厅肃亲王已到了,正与老爷说话。老爷适才已吩咐了,请小姐往苍梧院去!”
荼蘼拧了下眉,毕竟点了点头,便折向苍梧院去。苍梧院原是书房,位于季府东头。
院内那株硕大的苍梧据说乃当年季氏先祖亲手植下,如今历百五十年,犹且繁茂无比。几乎将半个院子都罩在了庞大的树冠之下。夏日里头,满目苍碧,yīn凉无比。惜如今已是初秋时节,院内梧桐虽仅小半转huáng,但风过之时,桐叶飞舞,却是平添一股萧瑟秋色。
这间书房,早先一直是季竣廷在用,如今季竣廷远在武昌,自然便空置了。不过每日也总有几名小厮过来打扫。此刻地上落叶不多,想来是刚清扫不久。
梧桐树下,一张青石棋桌,两张圆凳,看着倒也颇为雅致。荼蘼心念一动,便即停了步。
晴儿见荼蘼忽而停下脚步,忍不住上前问道:“小姐是要入内还是……”
荼蘼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就在院子里头坐坐罢!”
晴儿亦是个玲珑人,闻言便点一点头,行礼告退。
荼蘼见她去了,才向慧芝道:“你也回去。叫月琴再做两盅杏仁茶过来!”
与林培之在一起久了,她知他不喜甜食,对于杏仁茶这等东西也无甚兴趣。
但林垣驰不同,许是当年他们相识之时,他年纪也还不大,又受了她的影响,林垣驰虽也同样不喜甜食,对于杏仁茶却有一种异常的癖好。
慧芝闻言,不觉一怔,想问又不知该怎么问。荼蘼见她神qíng,怎能不知她的心思。林培之与林垣驰两个原是截然不同的人物,林培之xingqíng随和,手脚也撒漫,是个极会使钱之人。当年上庐山时,更携了大批礼物,上上下下,人人皆有所赠,平日见人也总带三分笑,又全无半分架子,怎由得上下人等不喜欢。而林垣驰在这一点上,无疑是差之甚远。
不过如今,却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注目看了慧芝一眼,她笑道:“快去罢!我自有主张的!”
慧芝叹了口气,低应了一声,快步的去了。荼蘼默默了片刻,这才走到棋桌边上坐了。
季府的这张棋桌,便在整个天下,亦可称无双。其桌面枰 纹jiāo错,条条笔直相jiāo。而稀奇的是,这些纹路竟是天然生成,全无一丝雕凿痕迹,桌面更是平滑细腻几似玉质一般。
棋枰两侧各放了一只摆放棋子的石盂,盂内,分别以纯净无暇的白玉与墨玉雕成棋子,粒粒晶莹,颗颗jīng致。荼蘼无声的在一面坐下,打开棋盂,拈出一枚黑子在手中缓缓把玩。
墨蓝发黑的棋子在她指间轻轻翻转,黑的便愈发的黑,白的亦异常的白,直将她纤细若chūn葱般的无暇玉手衬得恰如白玉雕成,似水晶一般光泽剔透柔美。
正发愣间,对面却有人无声的坐下,向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先落子。
荼蘼默然片刻,手指微动,叮的一声轻响,棋子落定。围棋之道,执白先行,但他们之间下棋,从来都是她执黑先行。(PS:古代围棋。执白为先。)原因无它,一则她的棋力不及林垣驰,二人相对,她总爱抢先一步,时常闹着非要执白不可。而林垣驰却觉她双手纤巧如玉,执黑之时,黑白相衬,尤为赏心悦目,因此总喜令她执黑。
两下里争执了几次后,便也形成了她执黑先行的惯例。
二人并不言语,只是静静下棋。二人落子皆快。不过片刻之间,棋枰之上,已现黑白对峙之局。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耳边旋即响起月屏有些战战兢兢的声音:“肃王爷请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