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垣驰谢了座后,方才坐下。没有开言。事实上,今儿他原是接了旨意前来觐见的。承平帝沉默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儿子,这个儿子,乃是他的嫡妻皇后杜玥所出。
这个儿子,其实是他与杜皇后所出的第二个儿子,第一个儿子早在出生不到一月之时便已夭折。正因如此,他曾对这个儿子的出生寄以厚望。但林垣驰二岁那年,杜皇后却因谋害皇嗣之罪而被赐死,打那以后,他便很少再去注意这个儿子,任他在深宫之中,无声无息的成长。
直到八年前,他忽而中毒濒死,深埋了十多年的冤案才算是重新被翻了出来。也正因如此,他不由自主的忆起了曾与他同甘共苦的嫡妻,也因而对这个儿子充满了愧疚之qíng,并很快封他为肃王,使他监管虎贲,不想他竟有如此手腕,能在短短八年间,将整个京城尽数掌握。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慢慢唤了一声:“驰儿……”
林垣驰抬眸与他平视,眸光深邃若海:“父皇有话,只管吩咐!”
承平帝苦笑了一声,有些艰难道:“朕……打算下旨为你七弟赐婚……”
林垣驰平静道:“此事原是好事,儿臣在此恭喜父皇,也恭喜七弟!”
他的语气依旧平缓温和,听不出有一丝不对之处。
承平帝听了这话,一颗心不觉放下了一半。因笑道:“你肯这么想,父皇再是高兴不过了!”
林垣驰剑眉微微一挑,反有些诧异的问道:“父皇原先以为儿臣是怎么想的?”
承平帝gān笑一声,旋即又觉有些伤体面,因正颜岔开话题道:“这些日子,父皇也已细细想过了,决意将皇位传予你,只盼你敦睦兄弟,守好江山,莫要有负父皇之意!”
他生xing多qíng,到了此刻,心中最是放心不下的其实还是几个儿子,说起话来,竟是自然而然的将先说起儿子,再提起祖宗江山。
林垣驰闻言,便起了身,拜伏在地,缓慢而低沉道:“父皇放心,儿臣必恪守父皇之意!”
承平帝呵呵一笑,伸手去扶了他起身,叹道:“听驰儿这般一说,朕也就放心了!”前些日子,林培之才将目下京中局势透露给他知晓。他初闻此事亦是又惊又怒。这几日未始没有动过其他念头,但一连串的试探下来,他终究无奈的发现,如今这个局面,已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己若还能再活个三五年,徐徐图之,或者尚有回天之力。
但自己显然已是撑不了那么久了,与其将一个好好的江山搅得四分五裂,倒不如就此将之jiāo给这个儿子。毕竟,他也还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属意的继承人之一。
但在此之前,他还是希望能从儿子口中,得到一些承诺,哪怕这个承诺未必能够兑现。
林垣驰起身,忽而道:“儿臣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承平帝呵呵一笑,没有答他,反而道:“朕听说,驰儿适才去见了荼蘼?只不知她的足踝伤的如何了?”
林垣驰神色自若的答道:“足踝处只是小伤,养上几日想来便会无妨。儿臣还要代她感谢父皇准许季伯母入宫探望!”言毕便又深深一礼。
承平帝见他言辞之中俨然已将荼蘼视作妻子一般,心中不觉暗暗一叹。因唤了一声:“吴源!”
吴源答应着,从殿外快步入内:“老奴在!”
承平帝摆了摆手,道:“去,将那两道圣旨取来!”吴源应着,便又疾步出去,不多一刻的工夫,已捧了一只锦匣来。承平帝便示意他打开锦匣,将匣内圣旨取出。
“这便是朕的遗旨了!”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面上终是现出几分疲惫之色来。他今儿之所以忽然神色大好,其实仍是服用了那种红丸,勉qiáng提起几分jīng神而已。
遗旨二字一出口,林垣驰不觉微微一颤,眼中隐然有着伤痛。吴源更是面色惨淡,只默默上前,将那两道圣旨铺陈在桌上。林垣驰目光一扫,并不意外的发现这两道圣旨一道乃是传位予自己的旨意,而另一道,赫然便是赐婚、立后的旨意。
他心头微震,面上却极自然的泛起一丝浅淡的笑容,转身一撩衣衫下摆:“儿臣谢父皇隆恩!”
承平帝见状,不觉满意的一笑。当下又温言嘉勉了几句后,方才疲乏的对他摆了摆手:“朕也累了,你去罢!莫要忘记答应朕的事儿!”